八月底时容歌渐退了热,模糊听到了危长瀛的声音。
“弃用三省制,革除丞相位,六部尚书由天子直接管辖,设锦衣卫监管百官。”
容歌倏地睁开了眸,却看见一片线条硬朗,光洁的下颌。
那人将她横抱在怀,低眸看了她一眼,沉寂的黑眸,一如寒潭,复又抬了眸,继续道:“觅国太子不日到京,想是为和亲而来,你应早做准备。”
层层软纱帏幔前,天子玄袍,恭敬而立,应道:“成邺这就前去准备。”
说罢,行了一礼,这才退了出去。
容歌想了想,将目光放在他脖颈处,问:“师傅,阿九是该谢谢您,还是该杀了您?”
危长瀛微垂眼帘,凝她:“为师是出家人。”
容歌眼尾处抽动了一下,在他怀里坐起身,手扶书案,双腿发软地站起身,虚弱道:“此事还请师傅莫要对外提及,阿九极其在乎清誉。”
她强撑走了几步,久久未动的膝间忽一酸软,一个踉跄前扑砸在地上。
被她扑倒的红帏幔倾泻而下。
危长瀛自书案后站起了身,脚步稳重地自她身旁走过。
容歌疼出一身冷汗,隔着红纱轻拽住他下襟衣摆,白着脸,抬起头:“劳师傅贵手,拉阿九一把。”
危长瀛低眸看她,笑了笑:“为师虽是出家人,却也在乎清誉。”
容歌将头埋在红绸,松开了他下摆,扮演尸体。
危长瀛看了她几息,冷冷笑了,迈步便走。
容歌听到脚步声逐渐到了殿门,将头埋在红绸,瓮声瓮气地道:“沾衣裸袖便为失节,阿九清誉尽毁,自也不能让师傅得个好名声。”
危长瀛面朝殿门,缓缓地道:“为师是出家人。”
容歌冷笑:“看了徒弟身子的出家人?”
危长瀛微侧过头来:“为师并未看你身子。”
容歌便闭上了眼:“师傅有证人?”
她连爬起的气力都没有,显然不是躺了三五日,老道士这样抱着她,她纵将他当太监,也难过心底的槛。
此人入世要做圣人,极其在乎名誉,他看没看容歌都认为他看了。她倒不在乎一个太监出家人看了她身子,她在乎的是他竟要革除丞相之位。
前世卫东篱便是左相,他断了卫东篱的仕途,她不甘心,必要为他讨回公道。
更重要的是,她现在连爬起来的气力都没有,危长瀛显然不愿拉她起来。她也是堂堂的懿亲王,若要外人见了她这幅惨状,有失她日后颜面。
危长瀛迈步到她身后,将被困红绸里容歌提了起来,大殿昏暗的光线下少女鼻头肿红,眸底噙泪。
“劳师傅贵手,让阿九坐在椅子上。”
危长瀛略感意外地看着她红肿的鼻头,极黑的眸子,浅浅升起一抹笑意,扫过她红罗裙下微微发颤的双腿,做势欲松手。
容歌忙抬头:“好师傅,阿九拜托您了。”
她是真怕这人松手,她纵不怎喜自己容貌,却也不愿毁容。
危长瀛瞧她:“不在乎清誉了?”
容歌向他讨好一笑,受伤的鼻头一酸,落了两滴泪,抽了抽鼻子:“阿九拿您当生父,亲父女哪有这些旁说杂论。”
危长瀛捏住她后襟的手指,猛地一松。
容歌再次面朝地面扑倒在地,满眸是泪的抬起头骂道:“狗道士!”
危长瀛迈步便走。
容歌扬声喊:“阿九错了,求师傅了。”
危长瀛走至殿门前冷笑:“为师可生不出你这样的好女儿。”
容歌抽着鼻子道:“师傅能的,您不是没净身吗?”
危长瀛极干脆推开了门,迈步走了出去,独留容歌麻木地趴在地上。
容歌等了一会儿,耳听没了动静,试着在地上爬,奈何全身气力抽空,只得面朝地面,恨得咬牙切齿。
狗道士果然黑心黑肺,他一个出家人,又不近女色,纵然真做宦官,对他又有什么坏处。亏她还真想认他做义父,似这样的狗道士,她认了他,岂不是连累她的好名声。
危长瀛带着药箱走进来时,容歌已经问候到他祖宗三十一代,那是华雍开国圣祖帝。
危长瀛将她自地面捞起,抱放在了不远处临时搭建的榻上,将一通药膏,摆在她面前:“自己抹。”
容歌看着一排药膏,险些被他气哭,颇委屈地道:“求您了师傅,阿九真的知错了,要不您叫个奴才进来,让她抹也成啊。”
危长瀛冷笑:“你纵不在乎脸面,为师尚在乎。”
容歌再度受伤的鼻子,酸涩得不成样子,泪眼婆娑地抬头他:“要不,还是牢师傅贵手?”
危长瀛端坐她身侧,冷声道:“为师在乎名声。”
容歌这次真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在脚面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