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冬日陈秋月都在水田乡和临沽城之间往返,直到积雪消融她也没能帮陈泥找到一家私塾。
某个深夜,门忽然被敲响。陈泥出去应门,却见常秀才站在门外,他看上去有些憔悴,穿着一身白色的丧服,对着陈泥苦笑了一下。
“是谁啊?”陈秋月在里面问道。
“是常先生。”陈泥一边说着一边把常秀才往屋内请。
常秀才坐在木椅上喝了一口水,然后用有些嘶哑的声音问陈泥:“你想不想继续学下去?”
陈秋月正在用针缝着她磨破了的布鞋,针脚又粗又乱,听到常秀才的话,她一下子戳到了自己手,随后立马替陈泥回道:“她想,你这孩子,你说话啊。”
陈泥被陈秋月用肘子撞了一下,她问:“常先生,其他人都回私塾念书了么?怎么又忽然要开私塾了呢?”
常秀才叹了一口气:“没回来,就你一个人。”
“只教我一个人吗?”
“对。”
“为什么?”
“你来就是了。”
那天常秀才没有在陈泥家中坐多久就回去了,像是只为了通知陈泥明天可以继续来上学而来的,后来陈泥才得知常秀才刚出嫁没几个月的妹妹死了,陈泥记得那个女孩的样子,她长了一张笑眯眯的脸,总是问陈泥学了什么,陈泥给她说的时候她听得不是很明白,但她总是会点头,然后给她一颗糖,用赞叹的语气道:“你太厉害了,你比他们都说得好。”
水田村里都传言她是在夫家病死了,但陈泥还听到了另一种说法,有人说她是被她丈夫活活打死的,她丈夫发现她不干活在偷偷看书学认字于是准备抽出一根棍子教训一下她,没想到一下子打到了她的头,就把人给打死了。听闻常秀才去官府报过官,官府的人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既然他妹子嫁出去了,那便是别人家的人了,要打要杀他们管不着,再说最近案子尤其多,他们实在没空去管一个乡下女人的死活。
每天陈泥都会背着书箱去上学,空荡荡的教室里面只有她和常秀才,即使如此,常秀才也教得很用心,就像从前一样。可因为没了收入常秀才的衣服越穿越破,人也越来越瘦,有一次陈泥瞧他碗里全是野菜,一点荤也没有。
他本可以去城里奔个好前程的,他又为何要留下来教她?
陈泥依稀记得当年陈秋月拽着她入学时常秀才坚决不愿意收她入学,可他如今却因为教她留了下来。她抬头看向站在讲台前的常秀才,他拿着一本书对着陈泥讲解着,神情严肃坚定,陈泥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只觉得这样的神情很熟悉,她经常在陈秋月的脸上见到。
终于有一天,常秀才拿起陈泥写的文章,然后对着陈泥欣慰一笑:“你写得很好,我已经教不了你了。”
陈泥有些惶恐:“你的意思是你不教我了?”
常秀才微笑道:“不是不教你了,是以我的水平已经教不了你了。”
前所未有的迷茫的包围了陈泥:“那之后呢?之后我应该怎么办?”
常先生遗憾的摇了摇头:“这是你的人生,你可以做很多事情。”
陈泥颓唐的握着自己写得文章:“可是我是个女子,即使学了这些我却什么也干不了。”
“不是这样的,陈泥。最起码我会告诉所有我认识的人我最出色的学生是个女子。很多人会知道女子也能上学,也能学得很好。”
在常秀才的注视下,陈泥背起书箱往外走,她心情沉重的踏出了私塾,走了几步却被身后的常秀才喊住,她回头,见常秀才匆匆追了出来,他开了开嘴,想要说什么,最后朝着她的方向喊道:“对不起!”
“什么?”陈泥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当初你入学和你还有你娘说的那些话,我说得不对。”他匆匆道。
陈泥有些愣,其实当初他说得那些话她都快要忘记了,他其实可以不用专门道歉的,她想和常秀才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却发现常秀才已经走回了私塾里。
从此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常秀才,有人看见他背着个包裹离开了水田村,至于他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有人说他想去都城给他妹子讨个公道,之后发生了什么陈泥再也没有其他消息。
陈泥这个年纪正是应当婚配的大好年纪,和陈泥年龄相仿的姑娘都陆陆续续的嫁了人,听着屋外的唢呐声,陈泥经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写文章作诗,她的女红很差劲,对服侍公婆和丈夫的礼仪一概不知,没有人会来提亲,她所拥有的只有这一堆堆写满字的废纸,家徒四壁的屋子和一个脾气暴躁的母亲。
通常她写完就把自己写的东西拿来烧柴火或者随便扔掉,有一天她发现陈秋月又开始了早出晚归的生活,她打开陈秋月床下的箱子,在里面发现了所有她以为早已经扔掉或者被火烧掉的文章。
这些纸通常都被她揉作一团,或者已经被火烧掉了一个角,陈秋月从来都不会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