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微月立于杌凳上,也只能堪堪与这人平视,她压下心中猜想,随口问道:“你是?”
那人恭敬地拱手行礼,带着不善言辞的窘迫感,与先前气场判若两人,“末将凌观言,是…是温将军手下副将。”
副将?
据她所知,温九疑手下可没有任何一位副将姓凌。
凌之一姓,总令她想起一位故友。
“你方才为何与我说许久未见?我在战场上从未见过凌副将。”谢微月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脑海闪过万般猜疑,令她心中警惕不已。
凌观言面上带着爽朗笑意,“出发前,温将军特意嘱咐末将,如若有机会与谢军师攀谈,一定要替他向军师问声好。”
谢微月侧眼就见前方肃杀昂然的北禹军,那领头将领将目光直直望向此方,恨不得用眼神将她摁碎,立马拆骨饮血。
“是吗?”她收回视线,停留在凌观言笑得憨厚无害的脸上。
这可不是北禹的将军对待敌国军师应有的态度,总之便是处处都透着可疑,她总会下意识将这人与温九疑重叠。
谢微月垂下眼,将罗裙微提一步踏上马车,弯腰步入后室时,回头朝他轻声道:“劳烦凌副将,也替我向你们温将军回好。”
面纱随着她低头的动作飘浮,凌观言转瞬即逝间能窥见那殷红轻扬的唇,带着动人心魄的弧度。
他怔愣片刻后,对着早已垂下的帷幔笑开,黑沉眼眸中沉淀着不明意味,“好。”
—
南燕距离北禹都城少说也有一月路程,和亲队伍因随行人员与物品繁多,以至于行进速度偏慢,三日来也不过越跨一州。
谢微月面容苍白难掩疲惫,她拨开帷帘看向寒蟾高悬的夜幕。
微风将道路两旁的竹林吹得沙沙作响,荒无人烟的野外一丝光亮也渗透不进。
“戌时已至,今日怕是到不了云州的驿站了。”她心下一沉,对着策马护在马车旁的听颜说道。
听颜紧握着腰间剑柄,瞳孔微转时刻留意周遭响动,“今夜应是要在郊外宿下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嗖嗖’几声,从漆黑茂密的竹林中射出了数支利箭,车驾前后护卫甚至未来得及拔剑,就纷纷被射落下马。
长剑出鞘,听颜利落斩断刺向她腹部的箭羽,厉声高喊:“有刺客!保护好主子!”
谢微月果断放下帘子,她神情冷静,压低身子尽量减少暴露在窗口处。
和亲队伍中的南燕将领与谢府护卫,一听此话纷纷上前护在马车周围,警惕来敌。
紧接着就见一群黑衣人从四周竹林中一跃而出,他们目标非常明确,只冲着谢微月所在的马车袭来,呈现包围态势。
一个护卫举剑挡开头阵刺客的袭击,嘶吼道:“先护主子离开!”
驾车的护卫随即挥动起马鞭,由听颜带领着几十名士兵开路,保护着逃离了战圈。那群黑衣人见状转向就要去追,又被其他的护卫给拦截去路。
新一轮的羽箭呼啸而来,有支箭镞擦过听颜发梢钉在车身上,发出狰狞的颤响。
策马的护卫终是被利箭穿透心肺,在一个颠簸间被甩下马车,无人驱使的马匹开始狂奔乱窜。
谢微月被惯性甩向角落,强烈冲击令她稳不住身体,只得无力被颠来覆去,喉咙中腥气上涌便吐出一口鲜血。
车外听颜弃马跃上辕座,她拉紧缰绳稳住方向,才使得马儿没有撞进竹林,随即担忧地唤道:“主子?”
“我无事。”谢微月声音微弱地回了一声,她撑靠在车座旁,将唇边血迹擦去。
前方出现又一批拦路的黑衣刺客,身后一阵马蹄声响。
听颜急忙朝后看了一眼,就见凌观言寒剑染血,目中杀意肆起,带领一队护兵一路厮杀疾驰而来。
在与马车并驾齐驱时,凌观言借力一跳,也踏上前室。
听颜见他带来的兵马与刺客纠缠相杀,刀剑声与惨叫声此起彼伏,这才微微放松警惕,“凌副将,可否替我驾马?我要进去看看。”
“我去。”凌观言深邃眉眼上都溅落红血,他语气显得不容置疑,俯身就进了车内。
谢微月没有错过外部动静,她抑制不住咳了几声,才道:“多谢相救。”
凌观言半蹲下来,眼眸一动不动紧盯着她。
面纱早在颠簸时飘落,此时她钗珠歪倚,发髻微乱。美目上视半含水波,面容咳得薄红,似一株摇摇欲坠的美人花。
他搭放在膝头的手无意紧握,将青筋暴起,才遏制住想要为她拍背的唐突行为,极其温柔轻声,“谢微月,别怕,我会护你。”
谢微月微愣,她双唇翕动,话还未说就被车轮碾过碎石引起的颠簸打断,猛地向前跌去。
再也顾不上礼教,凌观言极快揽过她的腰肢将人圈在怀中,“抱歉,如此这般会安全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