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知站在地面上，大理石地板特别硬，可她就是站不住，地面好像海浪似的，一阵阵起伏波动。
薛知搂着宋成妈的胳膊——她宁可这是自己的脖子，就这么掐死自己好了。
她终于明白教母这个角色的意义了。
如果仙德瑞拉没有一身贵得吓死人的礼服，只是提一把扫帚去城堡做保洁，王子绝不会抓着她的鞋满城相亲。
王子只会让管家写检讨。
严重一点，日耳曼皇家后勤部门的领导全他妈要自我反省，痛哭流涕地表示自己辜负党的栽培。
薛知乱七八糟想了好多，手臂被母亲抓住，一扯一扯地往下掉，“薛知，你来管管！你来管管！”
薛知放开宋成妈，跪在地上又去扶母亲，“妈，你先起来好不好？你这样赵···她也挺为难的。你不能这样，不能在这里撒——”
最后一个字，没说也相当于是说了。
母女两个都想到了曾经那一通电话，那一通把母亲叫回来的电话。
这是一笔血帐。
母亲一手指头戳了过来，薛知没反应过来，差点没戳断鼻梁，疼得眼泪唰地出来了。
母亲声音没宋成妈那么嘹亮，因为骂得多了，声道损耗，“哎呦。你薛家还出了个大小姐，我呸！你知道谁供你做大小姐，是我！是你妈！是你这个泼妇的妈！”
声音越来越高。薛知心里隐隐有个念头：妈终于说了。
她说不清楚是怎么想的，就觉得有刀砍过来，把影子都碎了。
母亲说：“你以为你生来这么好命？好命你能投成你爹的种？当年你奶奶抓着你要往狗窝里塞，是我撒泼打滚，把你捡回来的！要不是你拖累，你妈我早过好日子去了！你还有脸哭？我像你这么大，你奶奶每天扇我耳刮子玩，我给谁哭去？！”
其实这么一闹，倒是解了宋成妈的围，宋成妈脚底抹油溜得飞快，跑了老远发现白大褂没带，躲到安全地带，跳着脚让保安去拿。
赵晓阳也没见过薛知妈这么厉害的主，瞪大了眼一声不敢吭，连幸灾乐祸都忘了。
一只手按在她肩膀上，眼前一黑，薛知整个人被大衣遮住。
黑暗中，陆吾胸膛微微起伏，一震一震。
她听到陆吾语气温和，“这件事我来处理好不好？”陆吾探手进来，握了她一下，然后翻出口袋里的手机，几下点开微信，“阿姨，本来我一直想去拜访您，最近这不是刚动了个手术，这样，您把联系方式给我，等下马上有人联系您，无论···”
薛知浑身血凉，凉得她哆嗦。
她可不想看到他。
这么丢人，这么难堪。全世界的人里，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陆吾了。
薛知一把猛推过去，正好摁在陆吾伤处。
陆吾猝不及防，往后跌倒在地，整个人蜷缩了一下。喉结一滚，呜咽半声，又咬咬牙，把后半声咽回去。
他坐在地上，一手捂着腹侧，整只手臂都有点抖；另一只手撑在旁边，手机摔落，屏幕还亮着，是通话界面。
薛知看了他一眼，手脚并用爬起来，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往外走，保安来拦她，“他刚动过手术吗？那你这是蓄意伤人。公共场合，属于···”
薛知胡言乱语，“那太好了，抓走我好了，枪毙我好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真的，枪毙我。枪毙我好了。”
她满脑子都只是这一个想法。
保安朝她后边说：“需不需要我们帮你报警？”
陆吾走到她身边，递过去一盒烟，“胡说什么？”拍了拍口袋，只摸到打火机，银光闪闪，顺手也递给保安，“帮忙照顾一下那边的阿姨。”
薛知太阳穴跳得疼。
一脚走出医院，外头阳光白亮白亮。
薛知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响得恶心，膝盖簌簌发抖。
她随时可能跌倒，反而越走越快，其实也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胳膊被猛地往后拽，胡乱退了好几步。
她被翻转回去，抬起脸，看到陆吾的脸。
陆吾脸色雪白，眼角却是红的，额头见汗，下巴抖得很厉害。
他重重喘了口气，吼道：“你他妈想死吗！”
一声车啸，带起风来。
薛知闻到一股汽油味。
五感回来了，她这才发现自己站在马路边上。
陆吾面色惨白地瞪她一眼，“去我车里哭。”
说完，死死钳住她手腕，转过头。大步流星往前走。
陆吾一手摸出车钥匙，打开副驾驶的门，看了薛知一会。“上去啊。”
薛知摇摇头。
陆吾倚着车门，稍微弯了弯腰，一只手压着伤口，另一只手撑在膝盖上，“行。那你就在这哭。”
薛知不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