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排的女孩子看了她一眼,她也没放在心上。
那是薛知第一次看话剧,爱国宣传片,看得她昏昏欲睡,但台上都是真人,搞得她十分不好意思睡。
一只手支着下巴,脑袋一点点往下掉。眼一闭一睁,场景就切掉了。断断续续看了个大概,好像是一个农村姑娘爱上了农村小兵,两人经济条件都不怎么样,每天榨菜拌馍馍地过日子。
这俩人也不知道什么毛病,脑子里都跟进了水似的。见天喊口号,反正男的就淳朴勇敢,女的就美丽贤惠。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突然出现了一个戏剧冲突,姑娘家里缺钱,小兵考虑到驻防有补贴,就申请守边,每个月把工资都给姑娘。
穷男人的钱也敢花?薛知估摸这编剧一辈子都没跟穷男人说过三句话,最深入的交流是在餐馆,男服务员给她上道菜什么的。
很快小兵的妈病了,这姑娘伺候得那叫一个衣不解带啊,大半夜从楼梯上滚下来,摔掉了一个孩子。
不负众望的,这姑娘醒来第一句话:“你守着国,我守着家,你妈就是我妈。”
薛知实在忍不出,哈的笑了出来。
这个时候,台上没有演员念台词,背景音乐都是低缓的抒情曲。
这个厅室不大,墙壁上又都是回音设备。
她这一声笑特别突兀。
前排的小朋友扭过头来,看看她,又看看陆吾。薛知尴尬得要死,双手捂紧自己嘴巴,瘫坐在椅子里。
忽然眼前金光一闪。
陆吾拿节目单把她脸挡住了。
薛知就坡下驴,把节目单贴在自己脸上,站起来,弓腰往厕所走。
一出厅室,发现每个转角都有侍者,都不用开口,一走近,侍者微笑着抬起胳膊,指方向。
薛知往自己脸上泼了两把水,还是觉得脸红得厉害。没事的!那些人她又不认识!都是陌生人!跟陌生人丢脸,等于没有丢脸!
主要是剧本太可笑了!那些话剧演员第一次看剧本的时候,肯定也笑得不行!
正反复给自己打气,一抬头,就看到后排那个女孩子站在旁边的洗手台前。
她长得不算漂亮,但还算清秀。可惜颧骨太高,比眉骨凸出来一大截。
薛知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抽了一张纸巾就要走。
没想到她也要抽,薛知指节碰在她腕表上,机械表,又冰又硬。
“对不起。”她随手将那张纸让给薛知,“以前很少见过你。”
薛知想了一想,笑道:“哦,我是别人给的票。”
“看你还小呢,你这样小姑娘不常去电影院吗?”她也拿了张纸擦手,“一般看这种就睡着了。”
薛知终于有个机会解释自己的失态:“那段太可笑了,谁写出来的剧本啊,还这么大张旗鼓地演话剧,走后门的吧?演员也真敬业,换我一定笑场,”她想起来,“你看起来和我一样大啊。你也喜欢看这种吗?”
“因为这是我妈写的剧本。”
饶是薛知厚颜无耻,此时也无语凝噎。
下一刻,薛知干笑两声,“令堂···这个···很有喜剧创作天赋!一看就是名门之后。再创作作品,我一定捧场!”
“你叫什么名字啊?”她微笑,“我叫李谦,谦虚的谦。···下次我妈妈写了剧本,一定请你捧场。”
二人并肩往回走。
进厅时,微有人声,舞台上灯光雪亮,却没有表演,观众席有人起来,和前后左右说话。
薛知正要猫腰走到位置上,李谦很客气地告诉她,“这是中场休息。”
陆吾看薛知回来,笑着抬起脸,李谦忽然笑着喊了一声,“陆吾?好久不见。”
陆吾似乎没想起来她是谁,“好久不见,”站起来伸手要握,猛然想了起来,笑容僵在脸上,手也缩了回去。
薛知已经走到陆吾旁边坐下,仰头拽拽他袖角,“···陆吾?”
陆吾哦了一声,翻手抓住她腕子,拖着她径直出了厅门。
“现在几点?”
“快到四点。”
“行,那你选个电影,晚上再去吃烤羊排。”
他跑得很快,擦过一个个侍者。薛知跟得跌跌撞撞,一脚一脚踩在地毯上,要不是他抓着,早就摔了。
薛知估计能拿到这种票的人都挺厉害,相互也熟,可看陆吾的样子,总要想一想才能想起来,——她会不会是陆吾老婆?不,陆吾大学还没毕业呢,不可能这么早结婚。那也许俩人有一|夜|情,都是现代了,一|夜|情也不稀奇。但陆吾为什么记不得她呢?
“陆吾,听说你一只手被人割了?”
薛知没法装不知道了,回过头一看,李谦站在四五米外,天花板是万点碎钻,白晶耀眼,照在大理石贴壁上,更是亮得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