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羽的面庞隐入床幔,丫鬟眼见两人的脸都要贴在了一起,心下羞赧,别过眼去,谷羽的脑袋趁此机会顺着苏显的侧脸别了过去,将嘴里的热汤吐到了手中的帕子上。
苏显行走江湖,见过的豪爽女儿多了,今日却是又见到一位不拘小节的,转头正要贴耳赞她,却见谷羽耳垂通红,再看她用帕子捂着的脸颊,更是红云一片,仿佛都要渗出血来。
苏显闷闷笑了起来。
谷羽抬头瞪了他一眼。
苏显眼中带笑,食指竖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但是胸脯还在上下起伏着。
门边丫鬟羞于直眼看这满室春光,只是偶尔抬眼。于是碗中的热汤少半用相同的方法被谷羽吐到了帕子上,多半则趁丫鬟低头倒入了衣袖中。
半晌,苏显终于将一碗清酒汤“喝”完,谷羽将碗端出来递给丫鬟,对她说:“殿下已经好多了,这会睡下了。”
丫鬟看了一眼榻上脸颊红扑扑的苏显,接过碗离开了。
丫鬟的身影远了,杭荡才叫住正要回去的谷羽,小声道:“我听到那边园子里有几个护卫在守着,今晚要委屈你了。苏显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今晚一直就在附近,若是有什么事叫我便是。”
“多谢殿下。”谷羽轻声,嘴唇细微张合,眼神又瞟了瞟苑中的几丛灌木,“方才送来的清酒汤有问题……”
杭荡靠着门框的身子一凛。
“殿下放心,苏显并没有喝下去,方才是做戏给那个丫鬟看的,只是……”谷羽隐隐猜到里面加了什么,刘俊义肯定不敢下毒药给太子,所以只能是“那种”东西。
杭荡瞥见了谷羽微红的脸颊,眉头一皱,他倒是没想到刘俊义有这个胆子。
“只是……或许一会要给苑中的这几个人演演……”谷羽低着头,声音几不可闻,“苏兄在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刘府也给您准备了休息的地方,殿下……殿下您要是累了,这会就去休息吧,不用担心这边。”
杭荡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些,斜眼一瞥,将谷羽通红的脖颈也收入眼中:“无事,你们按计划来便是,我一个做‘小厮’的,哪有主子醉酒自己去睡大觉的道理。”
谷羽捏了捏指尖,分外不自在。屋里一会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动静,她这也是好心,怕污了太子殿下尊耳,可是这位殿下似乎没听懂自己的意思,算了,一会他听到大概就会离开了吧。
进入厢房,合上了门,这会外间已经暗了下来,谷羽点了灯放在桌上。
苏显还是刚才的姿势斜靠在榻上,面上带笑看她。
谷羽将自己的袖子抖了抖,方才温热的药汤这时已经完全凉透了,浸湿的衣袖湿漉漉地搭在她的手臂上,很不舒服。
苏显故意大声喊道:“小羽,你在那墨迹什么呢?还不快过来伺候本太子!”
“来了!”
谷羽拧了拧自己的袖子,走到苏显身边坐下。
“你刚才没有喝进去吧?”
“这个药……药性很烈吗?”谷羽不能保证自己百分之百都吐到了帕子上,既然入了口,肯定有一部分随着涎水喝了下去。
苏显不回她的话,只是弯了右臂,懒懒地垫在脑袋下面,才道:“你家殿下就值得你这么为他卖命?他是许了你什么,黄金万两?还是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他的手里?”
谷羽一怔:“为何有此一问,苏兄不是也在为殿下做事吗?”
“我与你怎会一样。”苏显拍拍自己身侧空着的位置,让谷羽躺下来,他看了一眼窗外,杭荡的影子印在窗棂上,模模糊糊地拢着一层毛边,又见谷羽警惕地盯着他,他抿唇一笑,“外面守着的人能看见里面的人影,屋顶上说不定也有听墙角的,我们要是演,还是演的真些比较好,否则就是白费力气了。”
谷羽将苏显往里推了推,自己搭着榻边背身躺了下来,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她现在脸上烫得很,她用手背冰了冰脸颊,又拍拍额头,让自己更清醒一点:“这药多久发作呀?”
“我用鼻子都能闻出味道,那刘大人肯定下了重手,大概一刻钟吧。”
苏显浑身酒气,此时又离谷羽很近,吐出的气息喷在了谷羽的发丝间。
谷羽蹙蹙鼻子,她不喜欢酒气,此时更是觉得周身萦绕的酒气熏得她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于是她也不拘着自己,直接就闭上了眼睛,当作养神。
或许是昨日晚上没睡好的缘故,她现在沾着枕头就想睡觉。
苏显在旁边半天没听见谷羽的动静,扭头一看,谷羽竟睡了。他失笑,这小娘子还真是心大,也不知是信任太子殿下,还是相信他真是个正人君子。
谷羽呼吸均匀,嘴唇微微张开,在一豆灯光的笼罩下,小巧的鼻尖和红唇朦胧了起来,那长长的睫毛乖顺地垂下一片阴影。
苏显背过身去,不再看她,只是心中默默算着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