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监牢不算十分难呆,比起当年匡静住过的死牢来,已经好了不止一倍。
那年是卓晴将她救出,带着她一路从洛阳到长安,路上她曾问过卓晴,为什么要救自己。
“听命而已。”那时的卓晴偶尔还会流露出一点真情,或是微笑、或是苦思,“是有事情交给你去做,你这样的,若就这么死了,实在太过可惜。”
而今再回头,不过五六年的光景,仿佛一切都变了,但又都没有变。
她心中生出了一种别样的松弛,仿佛一切本就应该如此,仿佛她这样的人,就只该呆在这阴冷潮湿、不见天日的地方。
“阿娘……”她低低地唤了一声,不自觉攥紧了余下的一截断筷,缓缓抬手向着自己的颈间移去。
可就在尖刺即将刺破皮肤的瞬间,她忽地惊醒过来,想起外头还有一个人,正在等着回城来与她相见。
“尔籁……”
她抬手抛掉了那截断筷,从血水之中抽回手来,张大了嘴剧烈地喘息着,似乎有些呼吸不畅。
在死牢里的那小半年,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每晚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那些被她害死的人,铁青着脸出现在她面前,骂她心狠、要她偿命。
她像个孩童一般被吓得抱头鼠窜,不住地叫着“阿娘、阿娘”,希望阿娘能在这个时候出现来救她。可她连时欢欢长什么样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她永远愁容满面、永远谨小慎微,就算变成了鬼,也只会是一个受欺负的鬼。
那些亡魂围着她转、对着她尖叫,她无数次从梦中惊醒,身边却空无一人,只能用力抱紧自己,睁眼到天明。
后来这些年,死在她手下的也有百余人,饶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有午夜梦回、惊惧难安之时。可自从认得尔籁之后,她就很少会做从前那样的噩梦了。
在绛州救下尔籁的第一夜,她们坐马车在山中过夜,她不愿跟卓晴、尔籁一起睡,便自己找了个大石头,躲在背后睡着了。
夜来山风呼号,那呼啸声吵得她又一次梦见了那些青面獠牙的鬼怪。就在她怕得不行、即将醒来的前一刻,有人突然抓住了她的手。那双手上带着与她的手截然不同的暖意,微微晃动着,把她从梦中唤醒过来。
“静姊姊……静姊姊……”因卓晴还在睡觉,尔籁没敢高声喊,照着从前黎娘子梦魇时候的法子,一边喊她的名字,一边揉着她手掌上的穴位,“好些了么?是不是梦魇了?你梦话说不清,我还怕是听错了……”
匡静后背心出了冷汗,懵懵然看着她给自己递过来一只水壶。
尔籁分明是睡在远处的,刚脱离魔窟,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让她心无旁骛放松睡着。原本她已经睡沉了,却不知怎地,就听见了匡静被噩梦惊扰的呢喃和□□。她强迫自己从沉睡中醒来,一溜小跑过来叫醒了匡静。
“喝一点吧,会好些,可惜没蜂蜜,否则来点糖水再好不过了。”尔籁用力咧开嘴对她笑着,“姊姊,你不肯让我们挨着睡,那我看着你睡,等你睡着了我再回去。你放心……”她绞尽脑汁想要安慰匡静,“我这么人高马大,真要有鬼怪来了,也是先吃我的……你安心睡……”
匡静哽咽了一下,还是嘴硬道:“你干巴巴有什么好吃的?”
尔籁没想她会这么说,愣了一下才说:“万一……万一是个爱啃骨头的鬼呢?”
匡静不屑地嗤笑一声,背朝着她又再躺了下去。
后来到了南河沟的废弃兵营,即便总被她冷言冷语地训斥,尔籁也还是一直跟着她转——睡在她旁边、为她打饭、帮她铺床洗碗……从那之后,她们就没再分开过。
她们一同走过生死,都曾救过、帮过彼此,也为了对方做过一些不得已的抉择。
尔籁为她摒弃了一颗纯良善心,学会了拿起刀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杀掉想杀掉自己的人;她为了尔籁,收敛了愈发不受控的怨恨和癫狂,心中也渐渐有了依托……
即便她们现在仍旧做着许多不是出于本心的事,但只要彼此都还在,那在这世上,她们就都不是一个人。
“我不会死的……”她靠在干草堆上,低声自言自语道。
等缓过神来,她又重新捡起那截断筷,用牙一点点咬开,双手使劲,把筷子掰成了一节一节的细小木刺,大小跟她惯用的银针别无二致。
其他狱吏久不见兄弟回去,总算叫人往这边来了。那人还没走近就发现了情形不对,一看牢门大开,兄弟已经躺在了地上,顿时吓得半死,急忙喊了人来。
余下三人拔刀近前,将那死透了的狱吏翻过身来,确认他没气了之后,狱吏头子恶狠狠对匡静道:“大胆凶犯,敢在牢中行凶!”
匡静抬眼看向那他,手腕翻转间,一根木刺便扎入了他握刀的手背上。
那人惊叫一声,刀脱手落地,其他人想上前来帮忙,又听“唰唰”几声,木刺尽数飞出,竟是朝着他们脸上飞去。幸好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