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三月的广陵郡,热闹是一年最盛。
从宋家所在的竹溪村往江都县城去,是顺风的水路。
村野冷清到烟火繁盛,刚好一个时辰。
江都县是整个广陵郡治所设立之县,约等于现代的省会城市。
广陵郡地处淮南一带,东边有长陵江冲刷出来的良港,西边有南北运河作为节点,几百里外的东北方向还有一处产量丰富的大盐场。
尽管这里没有高耸入云的水泥森林,但也能从星罗棋布的酒楼食肆中看出,这里是商业荟萃的大都市。
和雀南渡口繁杂纷乱的粗野热闹不同,这里透露着的,是精贵而疏离的热闹气。
原身少有进城,对这里并不熟悉。
宋生姜撑着竹篙划船,宋澄之坐在船舷上,不安分地探头张望。
城里人不似他们这些农户起得早,日头快到隅中,才是朝食开始的时间。
卖三丁包、翡翠烧麦的小摊冒着白花花的水蒸汽,如临仙境。隔壁还有金黄酥脆的烤胡饼、烧油饼,脂香四溢。
小摊后的正店刚撤走门板,准备开张,店小二们精神抖擞,对着过路人双眼放光。
宋澄之视线扫过店铺门头。
布店和成衣店紧紧挨着,许是一大家子的生意。
对门是个香油坊,油渣堆在门口。芝麻香得霸道,谁闻了都得侧目咽口水。但对门布店、成衣铺子不乐意,嫌自己的布匹熏着油腻,吵嚷着叫油坊伙计收拾好油渣。
隔壁的客栈老板年长一些,生了副热心肠,听了动静就放下手中的老茶壶和南瓜籽,劝架去了。
再往前走,穿着时新胡服短打的酱店伙计们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时不时交头接耳,低声说着些八卦。
斜侧绣坊的绣娘们清丽,对市井纷争很是瞧不上,静静闭了窗户,只留个埋头刺绣的剪影。
等到了铜镜店门口,那边的嘈杂已经隔绝。只有三两女郎在店中挑选,对镜照影,笑声莺莺。
最后纷争、轻笑都被一声震天的锣鼓打断,游走街头的杂耍班子搬出绝活,四下立时挤满了观众。
宋澄之看得目不暇接,但很快,明家盐号就到眼前了。
宋生姜对那时的纷乱心有余悸,“你就在船上坐着,我先去看看。”
广陵郡中的盐商历来是明家最大,江都县又是广陵郡最为富庶的地方,明家盐号遍布城内。
二月时,江都县内还有别家的盐号。
随着盐价上涨,明家已经在一个月内,吞并了其他盐商。有不顺从的小盐商,皆被赶出江都境内,只得去别的偏远小县求生。
如今,整个江都县仅剩明家一家独大,牢牢盘踞在此,无人能够撼动它的地位。
相比宋生姜上次来时的乱局,他今日所见的明家盐号沉静了很多。
盐号匾额、梁柱仍挂满白绸,肃穆萧瑟。
老家主的丧仪早在半月前就已经全部结束,盐号产业被明家后人接手,只是至今尚未露面。
众人都猜测,是老家主的独子明鹤,接手了盐号的生意。
老家主在时,这位明鹤小少爷的声望倒是还不错,从未有过什么纨绔子弟的传言。相反,坊间都说他知书达礼,恭谨谦让。曾是许多少女梦中的男子。
老家主这一走,小少爷明鹤现了原形。短短一月间,作的恶都已罄竹难书了。
想必这也是他迟迟不敢露面的原因。
盐价依然一路上涨。
但这里已经没有人来闹了,不仅有巡院的差役保护,明家自己也雇了不少打手护卫。
宋生姜空咽了口水,盯着匾额,只觉明家盐号像是一重深山密林,进犯不得。
街道上的吵闹杂耍声传不到这里,广陵郡的烟火繁盛也只能为它作配。
“阿爹?”
宋澄之还是下了船,在呆愣着的宋生姜背后轻唤了声。
宋生姜这才回神。
宋澄之宽慰地笑,“阿爹,我们一起进去问问看。”
这是宋澄之第一次踏入明家盐号的地界。
两侧高大的货架上摆满雪盐,微咸似海风的气息飘荡在屋内,漆黑的檀木柜台上摆满了名贵的装饰。
每个货架两侧都守在一个身形健硕高大的护卫,各个神威异常。
掌柜是个约莫三十来岁的瘦长脸男子,眼角耷拉下来,显出傲色。
见着宋家父女俩踏进门来,他仍无动于衷地扒拉着算盘。
连说话也像是从嘴角溢出来的,“今日盐价,一两银子一斗。”
宋生姜嘴角抽搐,牙根险些咬碎了。
他攥着这些日子日夜难眠才攒下的五十枚铜板,胸口压抑不住地距离起伏。
他有些愤愤:“明家老家主在时,斗盐百文,哪怕年景不好,也从未超过一百二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