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泻在他的床前,傅青松裸露着脊背,羊脂玉一般白皙的皮肤上,血乌色的枪眼格外显眼,分明还未结痂,他背对着她坐在床榻上,右手拿着药瓶,艰难地扭着脖子,药粉却都洒在了伤口以外的部分。
而他由于动作过大,扯到了伤口,疼得青筋凸起。
徐知意看不过去,走过去,从他手中接过药瓶,“我来吧。”
傅青松也没有推辞,“有劳阿妹了。”
“你别叫我阿妹。”徐知意一边给他上药一边道,“叫知意吧。”
毕竟她都没叫过他阿兄。
“好,知意。”傅青松道。
上好了药,傅青松穿上衬衫,伤口在薄丝衬衫里若隐若现。
“你怎会有这样惨烈的伤口?”徐知意好奇地问道,“你们有钱人的生活,不都过得很好吗?”
傅青松略有些诧异地看她一眼,道:“你如何便说我是有钱人?”
“只有有钱人才会像你这样打扮。”徐知意嘟囔,“我爹也是有钱人,不过他是好人。”
她把药瓶放归原处,坐起来时被床的弹性一压,险些整个扑到他身上。
傅青松抬手扶了她一把,松松地攥着她的手腕,揶揄道:“那我是坏人咯?”
他的手指修长,贴在她手腕最柔嫩的皮肤上,凉凉的,此刻她与他的距离不过半尺,月光柔柔地从他的鼻梁上溜下来,他那两片凉薄的红唇也显得格外暧昧,眼镜片后柔和又戏谑的目光,像是能把她看穿。
徐知意莫名地脸一红,推开他:“谁知道呢。”
话虽那么说,日后她倒是来找他的频率高了些,没隔两天都来帮他上一次药,每次送饭都要停留很长时间。
“傅青松,你在看什么书呢?”
“傅青松,伤口可好些了?”
“傅青松,你真的是我胞兄吗?”
……
大多数时候都是她跟小鸟一般叽叽喳喳,而他,待小孩子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她的问题。
有次她来找他,他刚好看完一本书,难得的话多了些。
“傅青松,你在看什么?”
“《包法利夫人》。”他说。
“哦,外国小说呀,我爹不让我看外国小说……”
“哦?”他饶有兴致,“那知意平时喜欢看什么?”
“看些古近体诗。”
“那你看过这首吗?”
他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过一本薄薄的报刊,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什么?”
“没什么。”
吊人胃口。徐知意不满地撇撇嘴。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傅青松像是在找话题,“几岁了?”
“十三。”徐知意道。
“这么小啊。”傅青松笑着看徐知意,那双温润如玉的眸子里似乎藏着万千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没劲。徐知意被他看着,觉得无聊,顾自走了出去。
3
一个月后,傅青松伤好得差不多了,该走了。
徐知意执意去送他。
姨母说:“别去打扰人家傅先生了。”
傅青松仍是道了一声“无妨”。
徐知意于是吐吐舌头,窜进了傅青松的那辆雪佛兰汽车。
司机在前排,她和傅青松坐后排。
虽然她爹很有钱,可汽车到底没普及,她爹又行事低调懦弱,徐知意还是第一次坐汽车,觉得很新奇,扣扣座位垫子,又扒拉着车窗往外看。
忽然眼睛一瞥,只见傅青松嘴角憋着一丝笑意,眼睛弯弯地看着她。
她想着也许他是在嘲笑她,便不自觉地坐端正了几分。
汽车在宛良城的大街上缓缓行驶。
徐知意看着外面的街道一如往常,只不过伪军多了不少,她还看见戏台子上坐着两个军阀。
“傅青松。”徐知意呆呆道,“我觉得我们这也要打仗了。”
傅青松这次没有说无妨,他说:“别怕。”然后摸了摸徐知意的头。
徐知意怎么都没想到炮弹会炸到自己宛良来。
本来送傅青松到北门外,她就该回去了,可她有些舍不得他,便说:“我要去舜嘉。”
舜嘉是隔壁城,她想着送他到舜嘉城。
汽车在山路上行驶的时候,她听到“嗡嗡”的声音,若有若无,便推推傅青松的肩膀,问他:“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没有。”傅青松说。
徐知意便把头往外伸,只见宛良城上空的云都好像是灰黑色的。
她心里隐有不好的预感。
舜嘉城到了。
徐知意跳下车,说:“傅青松,再见。”
傅青松叫住她:“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