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里松和郦婵君共用一颗心,她心中悲喜,他也感受一二,此时却也不能出声,只好抚着她肩头,以作安慰。
吕才的身下已然积了一小摊血泊。
他继续说着,说巧儿最终还是离开了他。
吕才抚摸着怀里的牌位,一遍遍用鲜血描绘上面的字迹。
血迹斑斑的爱妻朱巧。
可被他这样怀念的“爱妻”,却不觉得自己是他的妻子。
吕才瞳孔已经有些涣散,他忽然来了力气,声音也打了,叫着巧儿:“巧儿……你终于来了……你来带我走是不是……走……我们一起走……我跟你走……”
巧儿缓缓摇了摇头。
“爹!爹!我娘子快生了!”吕少爷兴高采烈跑进书房,却被眼前一幕吓得失了声。
“爹!爹!你怎么了这是?我去给你找大夫……”
吕才身上的血是堵不住的。
他抓住自己儿子的手,话却是对巧儿说:“你看看……我们的孩子……他也要当爹了。”
吕少爷一愣,才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你,你是谁?”
巧儿没有回答他,她又摇了摇头:“不,他不是我们的孩子。”
吕才好似发了狂:“不!他就是!他就是我们的孩子!”
脸早已给泪水洗过了。
吕少爷不知所措:“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巧儿走近几步,这才叫人终于看清她的脸。郦婵君这才发觉她已经脱了木偶躯壳,那木偶躯壳就靠在后面的墙上。
“少爷。”巧儿叫着她当年在百花楼遇见吕才时的称呼。
“我们没有孩子。他出生后不久,我亲手掐死了他。”
“不是的……不是的……”吕才几乎哭到哽咽。
“少爷,你不知道,我当初抓住你的裤脚,只求你救救我,如果当初你发一发善心,也许我不会这样。”巧儿语气平淡极了。
她本想说恨,可没说出口。
她想起了百花楼,想起那些二十年前的人。
花儿一样的女孩子,是他们手中的玩物。明明已经拔了刺,可一有不对的,就揪掉花瓣,踩进泥里。
那么多被剪下来的花,短短的花梗插在细细的瓶子里,靠着那一点点水来活。被谁拿在手里,被谁揪去花瓣,都可以,只要别让它枯死。
巧儿忽然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死的。她只知道她死后成鬼,一股强烈的怨恨和执念驱使着她杀了吕才,让她杀尽吕家上下。她从来没有这样自由地掌控自己。
可那个人布了颠倒阵,不让她杀人,那人祭出二十年寿命,要她等。
等了二十年,她终于出来了。她终于有了报仇的机会,她来到吕府,本想报仇雪恨,她看到吕才对着牌位,一刀刀捅自己,血流满地。
她不懂吕才的心情,也不想去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她只是想问自己,她恨的真的是他吗?
巧儿转头看郦婵君:“仙长,你不让我杀他,我要是杀了他会怎么样?”
郦婵君道:“因果循环,你杀了他,来世兴许要还,不如不要杀,因缘就此断了最好。”
巧儿脸上终于有了微笑:“劳烦仙长送我一程吧!”
“不!”吕才扑过来,想要抓住巧儿,但他捉了个空,一旁的吕少爷还没弄清另外一道声音的来源,就被吕才的动作带倒了。
吕才眼见抓不到巧儿真身,转而去拉住那木偶躯壳的手。
相里松看出吕才大限已到,不免叹气。
郦婵君转头对相里松道:“师尊,我送巧儿姐姐走,你帮我护法吧。”
相里松点头:“好,多加小心。”
郦婵君走近巧儿,四只手掌互相牵住,她屏气念咒,两人周围便出现银白色的光,把她们包裹在了一起。
吕少爷拉不开吕才,又见突现白光,更是大惊失色。
郦婵君以指做笔,在巧儿掌心画来画去,最后画出一个复杂的金色纹路图案,很快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巧儿问。
“一个万世铭文。希望你来世自由。”郦婵君答。
巧儿笑了起来,她指了指郦婵君的胸口:“把书毁了吧,当别人的鼎器,滋味有些不好。”
她揪住她的胸口质问她,其实是郦婵君从道观里拿来的关于鼎器的书藏在怀中,露了书角。
她帮她藏好。
郦婵君没有回答,她和巧儿四掌相对:“我送你离开这里吧。”
话音刚落,外头却传来小胡的声音:“巧儿姐姐!你看我把谁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