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嘈杂。
灰衣娘子左顾右看,确认没有巡市的衙门捕头在附近才敢开口:“梁渠县近日暴雨不断,骡子山上冲出了不少的尸体到山脚下的河滩上,死的都是福寿村的当家汉子,更诡异的是那些人明明都死了有几个月了,但每个月的工钱竟然还都准时送到家里!”
她吁叹道:“要不是这次暴雨,恐怕好些婆娘都不知道自家男人已经死了,真的是太可怜了。”
“是挺诡异的。”独孤逾侯买了两只兔子,一雄一雌正好凑对,他特地挑的兔崽,灰衣娘子见他给钱爽快,也不砍价,就赠送了一只自个编的竹篾笼。
独孤逾侯拎着两只兔子到江南知府的府邸周围走了一圈就回了酒楼,此时李微钰已经醒来,正坐在靠窗的茶桌边写信。
“王爷,您可是要去信京都?”独孤逾侯走过去。
李微钰缓缓收势,搁了笔后在信的末尾处盖上亲王私印,同时道:“此信本王准备交给江南织造总督段拥,他在江南郡盘踞多年,熟悉当地的官员派系,也有自己的势力,若要暗中展开调查,有他协助会容易许多。”
“段拥……”
独孤逾侯想到在京都与段拥那仅有的几次对话,还都不是很愉快,他语气复杂道:“段总督对下官颇有微词,恐怕不会伸出援手。”
李微钰:“本王大婚时曾见过段总督一面,他是沈氏门生,有本王与沈大人的这层关系在,他应当不会推拒。”
“十二,务必将信送到。”李微钰把用蜜蜡封好的信交给十二,同时也看到了独孤逾侯手里拎的那两只兔崽。
“你这是?”
独孤逾侯闻言扬了扬手,轻笑说:“去打探消息的时候看到的,顺手买了两只。”
李微钰收回目光:“嗯,有打探到什么消息吗?”
独孤逾侯:“没什么有用的,只打听到受害百姓都是来自于一个叫福寿村的小村子,骡子山就是那批铁矿军的驻点。江南郡的知府尹双林目前不在城中,应该是带府兵前往梁渠县去了,听城中百姓议论,他倒是一位好官。”
“你觉得金不瞒上京告御状,尹双林知道吗?”李微钰心不在焉地把玩着茶杯,满盏的褐色茶水被摇来晃去,溢出来不少。
他随手点了点溢出的茶水,在桌面上来回画横,继续说道:“状告当朝储君,不管真相如何,在江南郡的辖区内出现了这桩事,他和尹双林必定不可能全身而退,朝廷查案第一个问责的就是他们二人,金不瞒应当也是知道这个结果的,但他依旧大张旗鼓地进京了,似乎是故意把事情闹大。”
这一点独孤逾侯非常认同,他想到金不瞒当日在朝堂上的种种表现,包括他给太子泼脏水,激怒朝臣和陛下的那些言行,都过于激烈了。
就像是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只为达成他预设好的目的。
独孤逾侯脑海中灵光一现,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猛地一握拳道:“金不瞒更像是故意将殿下搅进来,案子一旦涉及到当朝储君,陛下必定会派朝中重臣亲赴梁渠县查明真相,或许这里真的有一股势力在私建铁矿军,但未必是太子,唯一能确定的是那股势力并非尹双林和金不瞒能抗衡的。”
“一切都只是猜测。”李微钰撑着下巴,淡淡道:“等明日去见见那位尹知府,探一下他和金不瞒的关系。”
梁渠县是出了名的贫困县,出了郡城后只有一条崎岖的山路是通往梁渠县的,越往前走周围的树木杂草就越多,这山里最多的野银针松阔叶顶密集厚重,将日光遮了个严严实实的,当地又常年下雨,土壤潮湿发臭,是蛇鼠虫蚁的聚集地。
而骡子山,则是其中之最。
深山野林当地的村民知道危险,不会贸然进山,那骡子山上除了大型的禽兽,据说晚上还会发出幽幽的惨叫声,像是冤魂在索命似的,邪乎得很。
一辆低调的马车在坑坑洼洼的小道上缓慢地走着,前头挤满了村民的牛车走得更是慢,一头老黄牛,后边拉着木板车,车上被挤得一丝缝隙都没有,村民们还打着灯笼,边撒驱虫药粉,边热情地给后面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外地人普及骡子山的种种神鬼传言。
总结起来就是骡子山上有冤魂索命,去不得。
十二拽着缰绳,面无表情。
“这小郎君怎么不吱声!”
“看他一点表情都没有,还不会是个聋子,没听着咱的话吧?”
“嗐,挺俊的小郎君怎么还是个聋子,哎下雨了快点斗笠呢?”
雨点渐渐密集,打落在车棚顶发出哔剥声响,十二回头看了一眼车厢,又看看狭窄的小道,还是放弃了越过牛车的打算。
到梁渠县时,已经是日暮时分了,下着雨道路泥泞,路上摆摊的村民连斗笠都没戴忙着收拾东西,雨水滴落地面溅起泥点,马一踏过更是掺着泥被泼起半人高的一层水帘,村民们被大马吓到,连忙弓身子拖着摊子前的营生缩到商户的屋檐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