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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微钰进到主帅大帐中，越过一众正在议事的将士，手中的剑拨开了沙盘上的军旗，敞开的雾蓝色外袍随意披着，慵懒目光投向程凭，扬声对在座将领道：“本王有些话想与程将军单独谈谈，烦请诸位回避一二。”
“末将遵命。”
几名将领面色变了变，弓身退出了主帐，营帐外烈马嘶鸣，头顶的天压得乌云沉甸甸的，走远两步，主帐内的对话就听不见了。
主帐内。
程凭从主座起身，拱手行礼：“王爷，军营人多眼杂，您堂而皇之拿着剑来，足够那些人参您一本了。”
李微钰讽刺地勾了勾嘴角：“程将军觉得本王还会在乎这些虚无的名声？”
他坐到主座上，提起剑，扔入了沙盘中。
程凭见状皱眉道：“王爷，你这样只会让在京都中苦苦为你周旋的殿下更难，殿下处境已十分艰难，你不该如此任性。”
“说来也好笑，本王与兄长可是隔着杀父之仇，从前本王不知道便罢了，如今本王已经知道了全部的真相，你觉得本王与兄长还能一条心相交吗？”
“王爷！慎言。”
李微钰懒懒抬眉睨了程凭一眼，眼梢挑着他身上的将军甲胄，单手支着脑袋略有些苦恼地说：“本王有些好奇啊，程公子原先任金吾卫中郎将一职，深得陛下信任，如今还接管了边境军兵权，按理说这么重要的职位，必定是陛下亲信吧。可是我听着你这些话，怎么更像是太子那派的呢？”
程凭：“王爷，何将军死讯传到京都前，陛下就指了何家嫡女为太子妃，太子妃人选落定，殿下才重掌参政权。臣离京前，殿下说过——三军兵权，将为先。”
“三军兵权，将为先……”李微钰失神呢喃，眼底波涛狂涌，下一刻勃然大怒，一把掀翻了沙盘，还恨恨地在上面踩了两脚。
三军——边境军、亲王军、禁卫军。
边境军是上唐的防线，亲王军是皇族防线，而禁卫军则是皇帝的最后一道保障。目前禁卫军统领是四皇子的人，而边境军兵权到了程凭手里，程凭大概率就是太子的人。至于亲王军……早在五年前，就并入了京畿营，直属皇帝了。
这就像一个鼎的三足，谁先打破平衡，另外两足就会向他倾压而来，扛得住这鼎的重量，就在这场博弈中占据了先机，若扛不住，就只有死路一条。
李微钰颤声询问：“兄长他知道左常没死的事吗？”
“臣不知。”
“罢了，你离京前兄长还交代你什么了？”李微钰摆了摆袖，胸膛涨跃的怒火似水泡一样泄了气，想到如今朝中的局势便忍不住担忧。
陛下有意培养四皇子，想要制衡太子一党，以此达成嫡庶平衡的局面，起码在他自己驾崩或者退位前，这种局面不能打破。
但四皇子李泓蛰伏已久，怎么可能甘心当老皇帝计划中的平衡桥梁，所以这鼎之三足，必定是他先动。
皇帝在何仲誉的死讯传回京都前就赶着将何府嫡女指给了太子当正妃。何府掌兵权，位高权重，与太子结姻亲无疑是巩固了储君地位，这在朝臣看来都是陛下维护正统嫡系的举动。
然而就在这节骨眼上，何仲誉死了。
何府成了一个空架子。
这时候退婚，那便是皇室不仁不义，亏待忠臣之后。若是不退，一国储君娶个毫无母族势力支持的女子当正妃，相当于错失了一大助力，在诸位皇子中便少了一个可以利用的优势，掣肘之大细想可知。
太子失势，四皇子必然趁势而起。
程凭抬头，眼神锋利：“王爷，您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李微钰怔然。
那个皇位？不，不是。弑君？李微钰发现自己似乎也并不想这么做，就算杀了罪魁祸首，世人也不会知晓宣亲王府受过的冤屈，南阳郡的百姓们无名无姓，尸骨无存，也无人知晓他们死去的真相。
“本王要真相大白，君王罪己书要广诏天下，要让那些无辜死去的百姓得以安息。”
李微钰蓦地低笑一声，紧接着轻嘲道：“所以，兄长给了我什么选择？带着他给我的权利一路杀回去？像皇位上的那位帝王一样杀兄杀弟，赶尽杀绝吗？”
“王爷想要做什么，去做便是。”，程凭只是平静地说。
“这是兄长让你转告给本王的话？”
“是。”
……
半月后。
落日余晖，一轮黄昏打在远处的山峦之间，回京都的队伍在官道上缓行，奢贵车驾中断断续续传出刀石碰撞的噌蹭声。
沈宛霜在闷头磨刀。
一只信鸽扑扇翅膀落到窗柩上，吱吱叫了几声。
“主子，是殿下来信。”十二从信鸽腿上取下卷筒，抽出里面的信纸递过去。
李微钰抬手接过，倚靠在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