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不要命了吗!”他慌不择言,忍不住朝她大吼道。
声音乘着暖气流向四周扩散,撞到墙壁又反弹,投射到她脸上形成绝望的泪光,尽管无法说话,眼神却全都是求生欲与求死欲交织。一边渴望解脱,一边又留恋不止——可是只是活着而已,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她忽然整个人瘫软坠地,牛岛若利连忙伸手去捞,跟着跪到瓷砖上。人在最痛苦的时候,连哭都是无声的。泪水打湿他胸口,亦使他整个心脏都泡进碱水里喘不过气。
“对不起,我不该吼你。”
——这是抑郁症的错,又不是你的错。
“没事了……”
牛岛若利一下又一下抚摸她的后脑勺,哭吧,如果这样能使我不再失去你,那么哭吧,都怪我不够强大,无法替你分担丝毫。
两个人仿佛一同沉沦沼泽那般在地板上坐了有一会儿,直到一通电话打进来打破寂静。被接起来时,母亲怒气冲天的声音便仿佛顺着那些盘根错节的树根从仙台一直蔓延到东京来,绞住了牛岛若利的左手。
“若利!请向我解释清楚,那个女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抱歉,母亲,现在不方便…”
“今年新年没回来过年难道也是因为她吗!”母亲的质问如箭雨般发射而来,“我虽不反对你自由恋爱,但请你别做有辱家风的举动,那个女孩子,你真的有去好好了解她的过去、她的家族、她的为人吗?”
“母亲。”
“你莫非连自己被骗都毫无察觉?那个女孩子有严重的抑郁症史,你知不知道!现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有的亲戚甚至拿着她去精神科就诊的照片跑来家里问我究竟什么情况,脸都丢尽了!”
“我知道。”
“你知道?何时?”
“我们交往刚开始,她就对我坦白了。”
因为不擅长说谎,牛岛若利心虚地舔了舔嘴唇。
“然而你们还能继续交往,这说明——”
“——说明我真的很喜欢她。母亲,我明白门当户对、知根知底才是您心中最理想的儿媳妇,但请恕我直言,您期许的儿媳妇未必会是我想要的恋人……乃至妻子。”
“……”
大约没料到从小就恪守仁义礼的牛岛若利,如今竟会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对面良久没吭声,半晌重重叹气。
“今晚见个面吧,我需要同你们俩当面谈一谈。”
“请至少延迟到下周吧,她现在处于发病状态,没办法外出,我必须时刻守着她。”
“你一个人?面对那么危险的重度抑郁症患者?”
“她需要我。”
简洁明了的理由令对面再次哑口无言。又是一阵沉默。最后对面发出妥协,“明白了,那下周五吧,我去东京找你们。就这样。”
“好。”
把药服下后,她便陷入了无止境的嗜睡。
牛岛若利心烦意乱地在她床头坐了会儿,之后又走到阳台上打开了手机,登上社交平台,搜索相关话题,果不其然看到了母亲所说的那张就诊照片。只是照片中,口罩鸭舌帽遮得严严实实,压根看不出是谁。而把这件事坐实的,其实是另外一张照片——牛岛若利从精神科正门走出来的照片。
他完全不记得今天下午有在那地方看到过摄像机。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因为他出现在了精神科,人们便自然而然把昨天在精神科看到的那位女性同柳喻联系到一起。紧接着下面就有人曝出了病例,关于她的病史和隐私被从头到尾扒光。
暴怒几乎要让牛岛若利把手机摔出阳台。
但他忍住了。转而动用人脉,以泄露敏感个人信息,违反个人信息保护法为由,向那间精神科私人医院发送了一封律师函。
相关讨论帖当晚即被删除。
后面牛岛若利向队里请了一周假,全天候陪伴她左右,寸步不离。期间佐藤晶曾来拜访过两次,送来几箱生活物资,蔬菜、水果之类的。佐藤晶看着也比半个月前更憔悴,网络上那些攻击性言论,使她差点丢掉工作,所幸Schweiden的矢野社长深明大义,没有为了照顾球队形象做到那个地步。
“不过我现在已经想通了,应对那些网络暴力施暴者,最好的报复就是过好自己的生活,别叫他们得逞。”
“最近光来也变得稳重许多,但他仍旧表示,下次Yui小姐要是再被人跟踪,非得把跟踪者的照片一块儿放到网上不可,绝不姑息,就不信这世上没有正义咧!”
“Yui小姐这两天还好吗?”
“吃了药一直在睡,偶尔醒来只是放空不说话,也很少吃东西,但比前几天稳定得多。”牛岛若利心不在焉地答。
“应该可以熬过去吧?”
“嗯。”
“那我就放心了。”佐藤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