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血腥之花,腐败、糜烂、被掏空、被残忍压制,可他偏偏是个能睥睨众生的帝王。
死气从体内散发出来,如同一架被毒虫蚕食了肌理的枯骨,俊美空洞的皮囊和至高无上的地位替他维持住了最后的体面。
可惜,在那天之后,赵烛衾也失去了这种体面。
特别是在乐正黎面前,他本该毫不犹豫地杀了她以泄心头愤恨,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但赵烛衾又舍不得,不是舍不得这个女人去死。
而是舍不得让她这么轻易就死了,他还在煎熬受苦,还在承受着诅咒的折磨。
凭什么他们就能一死了之呢?
赵烛衾常常会恶毒地想着,我要带着所有人下坠,坠入无尽地狱里,一起滚油锅踩刀山,一起受罪……
想归想,可现在的他也没了那种执念。
情绪与感情都被痛苦汲取当作养分,麻木的躯体也被留下来成为了诅咒的载体。
自尊心这种东西,太奢侈了。
奢侈到赵烛衾早就失去了。
所以那天其实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难以磨灭的恐怖记忆,从五岁开始,日复一日,经年累月下来,崩溃的弦是在不断收紧的。
那日发疯后,就是弦断之时。
弦断了,心气也烟消云散,现在的赵烛衾和废人又有什么两样?
但他还是很不甘,不甘就此败于诅咒之下。
赵烛衾吞掉最后一丝糖味,转而神情阴郁地看着乐正黎,“下午同朕一起出宫。”
终于听到自己想听的话了,乐正黎精神为之一振,面上却故作疑惑,“陛下出宫,为何要带着我?”
“带就带了,哪来的那么多废话?滚吧。”
他倦了,吃完糖说完话就赶人,一如昨天晚上那般无情又决绝。
乐正黎才不打算放过他,她点了点头,淡然地“哦”了一声。
然后趁着赵烛衾没有戒备之时,直接弯着膝盖跪在了软榻上,她上半身前倾,一手搭着软榻的横木,一手抵在他背后的迎枕。
这样一来,她的姿势几乎是半包围地将赵烛衾给圈在了自己的怀抱里。
赵烛衾眸光冷冽,盯着这个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女人,声音沉沉:“滚。”
他是废人,但也不至于任由一个质女欺辱。
说着,他抬手就去推乐正黎,掌心触碰到她的肩膀,却还是未能阻止她上半身倾轧下来的趋势。
她抱住了他,让他的头贴在自己的心口处,透过衣袍和皮肤,其下的跳动和缓又规律,一下又一下的撞在赵烛衾听觉里,像是有人在用木槌敲鼓。
乐正黎揽着他,手掌从他的后背滑下,跟在哄小孩似的,轻拍轻抚,“陛下不愿意解释也没关系,你要我出宫,那我便欣然前往咯。”
“但能不能别急着赶我走,皇宫这么大,相见陛下一面很难得,我想要和你多待一会儿……给陛下做了这么多糖,向你讨要一点微薄甜头也情有可原吧?”
“再说了,我要是走了,陛下又要伶仃一人缩在这黑幽的殿内吗?多无趣啊,有我在,好歹能陪你说说话嘛。”
“对了,陛下,出宫时辰定好了吗?是正下午,还是靠近傍晚啊?”
……
她絮絮叨叨,声音低软不聒噪,也不需要他回应,便自顾自地扯出了下一个话题,然后又开始说起来,抱着他真像是在哄慰。
赵烛衾的侧脸枕在她的心口,除了明显又平缓的心跳声外,只剩下她说话的声音了。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感到了一丝平静,由心而起,渐渐覆满了四肢百骸,他生出一种幻觉,仿佛那颗装在她胸腔内的脏器是为他跳动的……
睡意袭来,赵烛衾竟在乐正黎的怀抱里陷入了沉眠。
注意到他没了反抗的力道,乐正黎低头,静静地看着靠在自己心口处的男人。
他眼睑紧阖,收起的眼尾线条泛出一种让人惊叹的柔软弧度,竟无端叫人生出两分怜惜之意。
*
城南,岫院。
吴谌捏着封密信绕过曲折游廊,来到了书房外。
他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发髻松垮,套着一顶青玉冠,如此随性,却也不损半分容貌的清俊。
他伸手叩门,听到应答声后才推门入内。
“殿下,宫里头传来的信。”
他快步来到桌前,把信封递给梁丘珩砚。
云腰奴立在一侧,面上神情似有些异样,看不出是在生气还是如何了,吴谌瞄了一眼她后就收回了视线。
梁丘珩砚拆开信,一目十行地扫过,把信复又递给了吴谌,“乐正黎牵扯其中,你为何之前不报?”
他语带愠怒,质问后又说:“晏承阙这狗东西竟敢利用她?!”
吴谌收了面上笑意,胆战心惊地接过信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