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黎闻言,冷不丁地笑了下,“我为什么要哭?殿下想看我哭?”
梁丘珩砚颔首,理所当然道:“确实,本世子没看过你哭,想看一眼又如何?”
身形高大的男人今日穿的很简便,墨蓝色的劲装将身躯裹住,衣襟上有隐晦的磐莲纹缠绕着,少了那些用来彰显身份的银饰之后,他身上的异域感便倏然减轻了些。
但这张微微俯下的脸却仍旧夺人目光,抹额横在深邃眉骨之上,眸底匿着几丝晦涩,如冷雾侵覆,掩住内里锋芒。
他就这般脸色温和地看着她,可环在她肩背与后腰的手掌却具有不容忽视的强硬之态。
“既不想哭的话,就该轮到本世子问你些话了。”他垂首,拉近距离,两人四目相对着。
“乐正黎,你也是重生的吗?”
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沙哑如轻石滚落,顺着河滩落进水中,扑通一声,便没了尾音。
乐正黎呆呆地仰头回望,从他的瞳孔里能窥见自己缩小的倒影。
她觉得喉咙有些干涸,像是失去水分的泥沼,皲裂出一道道生疼的缝隙。
身上的血腥味也被他身上的佛骨香侵蚀殆尽,乐正黎说不出自己什么想法,就是觉得失策了……
居然让他提前一步揭穿此事,啧,少了主动权后,她就有些怏怏不乐。
“回答我,乐正黎,本世子很讨厌旁人的欺瞒,你与我而言是不一样的,但我还是不希望你算计哄骗我……”
他平摊着手掌熨帖在她的脊背处,掌心透过厚厚衣物能触及到一根略有突出的后椎骨,她太瘦了,瘦的他想立刻把人娶回去好好养着……
她又同他较什么劲呢?
难不成他还会害她?梁丘珩砚咬着腮肉研磨了两下,刺痛迫使他忆起了前世。
对于乐正黎的死,当时的他并未生出太多感触。
一个心思不纯的女人罢了,即便长得漂亮了些,死了便死了,不值得过多注意。
何况彼时他正心心念念着父君交付给他的任务……
所以乐正黎死了就是死了。
他甚至都没去看过一眼她的尸首,说是被离襄的人收殓了回去,不知道是运回国安葬了,还是直接埋在了北聿。
他是什么时候惊觉自己在怀念这个女人的呢?
是和赵烛衾分庭抗礼两败俱伤的时候,还是受戴玄压制被迫逃回南疆休养生息的时候,抑或是母王在催促着他该迎娶世子妃的时候……
梁丘珩砚记忆产生了扭曲,他忘记了,只记得清醒过来时,颇为懊悔无及,那时候他为什么就不能出手救下乐正黎?
救下一个质女罢了,能费什么事?
再之后,留存在他的回忆里的乐正黎成了无可替代的存在。
她艳丽娇媚,着紫衫,有着一双常含笑意的狐狸眸,身量纤细挺拔,若揽在怀中,应是一团轻缈的雾。
是一团雾,所以抓不住,所以回到天上去了。
最开始的不以为然到最后全变成了灌进心口里的沸水,烫的他越来越想她。
想起时又觉得这个记忆中的乐正黎已经失去了真实感——
她与他初初见面,是笑了,还是没笑?
梁丘珩砚想不起来,越想便陷得越深,有一种无力和绝望滋生出来。
这宛如一场无声无息的拉锯战,他想获得胜利,却找不到评判标准。
那短短半个月的相处成了一味苦涩的药,能治他的妄想,也要毒杀他的执着。
以至于梁丘珩砚自己都快辨不出,对乐正黎的思念到底是心魔,还是自讨苦吃。
他怎么就会突然想起来这个女人了呢?
莫不是当真应了那句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重生回来,梁丘珩砚认为自己掌握着许多先机,不管是乐正黎还是北聿的江山,他都势在必得。
但事实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消逝的月光再次照耀而至,不过这一次,她却并不吝啬光辉,不止是他,抬头望月的亦有他想杀的人。
而如今,他亲手揭露出一切,倘若她还记恨他前世对她之死的冷眼旁观的话,他会尽力去弥补。
迎娶乐正黎,已经成了他的一块心结,再来一次,他怎么会让此事有半点意外?
“乐正黎,说话。”梁丘珩砚忍耐着脾性,不想吓到她。
可他的语气已经不能算轻松了,有怒意,更多的是压抑的焦躁。
乐正黎的心绪有些纷乱,她还没有想好怎么搪塞梁丘珩砚啊,他怎么就发觉了这件事?难道她出了很多纰漏吗?
她垂下眼睑,不想与他直视,“世子殿下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你听得懂,乐正黎,前世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你的死亡袖手旁观,也不该对你的情意视若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