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众生巷层层叠叠的木楼和蜿蜒曲折的石道都尽收眼底。
山势陡峭,寻常时候根本没有人会往这上头来,倒方便他们驱使着敖犬穿过山石裂隙衔来工具绳索和钉扣,硬生生凿出了一条隐秘的小路。
吴谌在众生巷外头留守就是个幌子,用来迷惑无面乱党的。
事出突然,估摸他们还埋伏在众生巷内等着围猎即将退出众生巷的赵烛衾,哪里能顾得上探察梁丘珩砚离开与否。
蝼墙内外指定也设有无面乱党的眼线,梁丘珩砚一行人没有从正门出去,就意味着他们大概率还在众生巷里。
这样一来,无面乱党会下意识觉得南疆的人跟他们同仇敌忾地蛰伏在众生巷等着赵烛衾那边放松后给予致命一击。
无面乱党为了获胜,势必会前仆后继地冲向死亡。
两方相斗,谁碾压谁都对梁丘珩砚来说没有分别,反正他也无需靠无面乱党的势力去谋事。
而在他们厮杀之际,南疆的人手皆翻过山峦往后撤离了。
倘若无面乱党迫于白蝉威慑而选择休兵止戈,那也在梁丘珩砚的预料内,但这不是最上佳的情况……
关键点就在无面乱党身上,他们不继续刺杀的话,一来无法坐实此番动静是无面乱党主导,梁丘珩砚被拉到明面上的危险就加大几分。
二来,让赵烛衾安然地回到皇宫,不亚于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所以梁丘珩砚从心祈愿着无面乱党能真如他们所说的那般,不惧死亡地一波又一波断送性命。
无面乱党死的越多,赵烛衾报复回来时,梁丘珩砚与南疆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小。
处处心机,细细盘算,无一遗漏。
“吹哨吧,让巷子里面的畜生都想法子四散逃了。”他说罢,转身就往山道走去。
一侧的心腹提着光辉微弱的琉璃灯随行在侧,护着梁丘珩砚穿山越岭离开此处。
云腰奴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收好了掌心中攥着的药膏后,才蜷着舌尖吁出一道哨声。
嘬哨声悠扬婉转,似林间枝头盘旋的不知名鸟啼。
连续三声后,云腰奴便快步追上了快要消失在山坳那边的一行人。
*
说是借办喜事的队伍离开众生巷,却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何三贵提出建议被采纳之后,心底不觉多出两分欢欣,能帮到白蝉先生,于他而言是值得开心的。
因此他也当仁不让地成了去跟喜队沟通的人选。
春娘目送他推门离开,忍不住迈步来到了门口处站定,她扶着门框,对何三贵的背影轻声道:“……你小心些。
何三贵举起手臂冲她晃了两下,示意自己会注意。
等候间,春娘又去小厨房蒸了饭做了几个菜,尽数摆在桌案上时,乐正黎和乌九朝的肚子同时响了响。
香味溢散,逐渐填满了整个大堂,引得端坐于椅子上假寐的赵烛衾都不禁睁开了眼眸。
这么折腾一通,众人早就饿了。
乌九朝血流了太多,靠在椅子里虚弱得很,但他又饿,迷蒙的眼神落在饭菜上,有心无力。
春娘见他恹恹的模样,遂盛了饭菜端过来送到他手边的桌案上。
乐正黎正要去扶乌九朝,见状连忙道谢,春娘抿着嘴露出个温柔的笑。
她把筷子递给乌九朝,小声说:“不必客气,快吃吧。”
赵烛衾早已坐在主位上,正慢条斯理地用着膳,他在刻意避免将视线往乐正黎身上放。
可奈何眼角余光还是瞥见了那边两人对一个兽族无微不至地照顾。
他心底冷笑,暗中嘲讽:对一个兽族,竟这般亲切热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一家子呢。
及至乐正黎坐到他旁边进食之际,赵烛衾浑身似缠着冷霜,连半分目光都懒得施舍给她。
乐正黎也恍若未觉,自己吃的很香。
见桌上果盘里有新鲜的水果,她还顺手扒拉了两颗放在袖袋里,留着饭后吃。
用完膳,何三贵就回来了。
他双手垂在身前搓了搓,外头刮起了夜风,凉的没边,出门一趟,冻得耳尖生红。
“先生,都说好了,喜队正候在后门的石道内。”何三贵顿了顿,又说:“只是他们要价颇高,我一时拿不定主意……”
“银钱不是问题,这位公子付得起。”白蝉似笑非笑地指了指赵烛衾。
赵烛衾没有说话,起身提步往后门走去,途径那方摆在窗扉下的软榻顿了顿步。
他低头,看着脸色苍白生息微薄的月德,话却是对白蝉说的:“你既答应了朕,便请务必将他治好。”
语气仍然冷冽到没有半分情绪起伏,但难得的,众人都听出了其中的恳切。
并且还用了“请”这样一个字,显而易见,此人对他或许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