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须知此地已是树林边界,等明日启程,前方栈道一过,道路就会分成三道。东南通向辰墟国,中道指向东北,而西北道,便可通往回朗月的官道。在那里,随便搭上个回程商队你就能回家。”
杨一闲转过头对景宸说:“小子别发呆,你也一起听着,这样才知后面该怎么走。”
程绪宁闻言低头不语,她心想:回去?回哪里去?一想到叔母那张死要钱的嘴脸,她就心里来气。
先皇后曾承诺的官职想必也随着伊人一起逝去,回去干嘛?回去等死吗?
程绪宁鼓起勇气抬起头来,轻声问道:“ 杨老翁,我能跟你走吗?”
杨一闲停滞了一下,他目光闪动,过了一会儿才问女孩:“你还这样小,你…… 不回家了吗?”
程绪宁不想哭。
她原本想的是,哪怕是求助,重点也应该是突出自己日后的用处,她本来想大肆宣扬自己技能有多厉害,天资有多高,以此来换取今日的相助。
可是,她低估了自己的情绪管理能力,她晶亮的眼睛晶中蓄满了泪水。
“我没有家了!” 只一开口,便溃不成军。
女孩的眼泪簌簌掉落,不等杨一闲说话,她又继续道:“自我父母过世那一刻起,我在这世上,就已经没有家了。”
泪水从女孩脸上划过,她此前为求生存、放置不管的悲苦,此刻被全然打开。
程绪宁努力抑制着哭腔,压着嗓子说:“我家中已无任何人了,就连多年老仆都已抛下我离去。我唯一的亲戚是叔母,可她来到我家把家中所有财物全都抢走了,就连宫中的赏赐也没有落下。我如今不慎掉落悬崖,她不知该有多庆幸少了我这个包袱,想必她根本不会费那劲来找我。”
程绪宁向前一步,跪坐在杨一闲腿边,她抬起头看着长者,恳切哀求道:“杨老翁,你能不能收留我?”
她语气诚恳,眼泪不停掉落:“我父亲是教书先生,我母亲是月矿冶炼师,他们从小就教我道理,我天资不差,我会有用的! 你若收留我,我定将待你如待我外祖父那般!我实在是不想回去,我不想去一个并不真心要我的地方!我想要自己选择自己的命运!”
老翁望向那小丫头,她正用小手抹着眼泪,压抑着、尽量不哭出声。此番言语,叫他一时无言以对。
他想,反正庄子上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就将她带回去,就当养只小猫罢了。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跟着我,那是要吃苦头的,我可不收留闲人,我只教导学生。”
程绪宁听出来,杨一闲这是同意了,眼泪未干的小脸绽开了笑容,她大声说道: “那我从此就是您的学生,您就是我的老师!”
女孩的笑容澄澈到有些刺眼,杨一闲只是点点头,转头问景宸:“那你呢,小子,你可有想好明日要去往哪里?”
景宸轻轻叹了口气:“我,我无处可去。既然先生收留了程绪宁,能不能也收留我?”
景宸家中还有胞兄,可他一字不提为何不愿回去,比起程绪宁的哀求,他的态度倒像只是在说“我可否去你府上吃顿饭?”
杨一闲不以为意,只点点头道:“好事成双,那你们两个就一起来吧。”
见景宸能继续同自己作伴,程绪宁心里很是高兴,她想:这老翁见识广博,如今又答应当自己的老师,这可比去街上卖艺好多了。
为了自由,更为了有朝一日能亲手握住自己的命运,她心如磐石,坚定不移。
***
一闲庄迎来了两位小友,管家钱叔非常高兴。
美中不足的是,景宸被困在山洞中时间太久,加上旅途劳顿,刚到辰墟国没多久就急急发起高热,他在南阁养病,程绪宁已数日未曾见到他。
辰墟国占地广袤,又充满异域风情,朗月是个小国,程绪宁算得上没怎么见过世面。
抵达一闲庄之前,程绪宁一路看,脖子都转得直发酸,这里和朗月国完全不一样,一切都让她感到新奇。
一闲庄环境清幽,地方虽大,却没住几个人。
刚来一个新的地方,程绪宁倒是乐得清净。她总是在庄内四处闲逛,一闲庄无处不美,这给她带来了很多快慰。
杨一闲未曾露面,景宸一病不起,程绪宁终于不必再为了活跃气氛总是找话题说个不停。
她变得很安静。
她的房间如今住在东边暖阁,此地仅挨着小书房,杨一闲藏书丰富,钱叔说书房的书册都可随意看,她心想:从今往后,她想学什么都可以了。
紧紧绷住的心弦似是突然一下散开,这既是自由,又带着一种万分的不确定。没有任何前兆,程绪宁突然病倒。
这一病,就是好些天昏睡不醒。
程绪宁高热不退,大夫来了几次,说是并无大碍。
女娃儿应是此前受了什么刺激,情绪积压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