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能他们来的过于频繁,是以程绪宁都养成了身体的记忆。
可她心中仍是感到疑惑,为何她们才到门口,那童子便能立刻出现。这倒也就罢了,可他刚才分明对她们说的是:“先生已在此地等候多时。”
这宅子的主人到底是谁?难不成他还会未卜先知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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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带二人走过院子,进了一处婉转曲桥,这宅子外头看着仅是古朴,可里头却十分细致,无不彰显屋主的财力和趣味。
朗月少水,可此地竟布置了池塘,里头还有锦鲤和玄龟。
程绪宁一路看一路瞧,瞧见这玄龟和锦鲤她又总觉得熟悉,她如今已是越发肯定,自己小时候一定来过此地!
七绕八弯的,童子终于领着程绪宁和听雪走到了另一个僻静的小院落,才刚进到那院落里头,便瞧见了一个扇子形状巨大的白石玉屏竖在一处,与一旁的怪石古松相互映趣。
小童子朝二人福了福身子:“先生就在里头,姑娘们请。”
程绪宁和听雪对视一眼,便上前一步,她刚想敲门,却见房门从里头打开。
来人是一位白眉长者,他虽是胡须皆白,可皮肤好似婴儿一般富有弹性,双目黑亮且炯炯有神。
老翁面目和善,一见到程绪宁就笑了,他又赶紧朝小童子说了句:“福儿,给客人上茶。”小童子闻言便马上一溜烟地跑得不见人影。
白眉长者转过身来神情有些激动地看了程绪宁好久,然后便邀着两个姑娘进了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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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汤很快被送进屋来,奇怪的是,小童子不仅准备了茶,还给程绪宁专门上了一道米汤。
面前的长者似是充满期待地对程绪宁说道:“这是特地为你备的,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记得这味道。”
程绪宁心里虽有疑问,还是从善如流地喝了一口。、
米汤醇香味浓,还带着一丝清凉的甜。
她脑海中的迷雾立刻被这股醇厚的香气吹散了一些,她抬起头有些迷茫地看着面前的长者:“这个味道……?”
先前白眉长者还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喝米汤,见女孩似是有所反应,他很是欣慰地说道:“你小时候最爱喝这个了,每回你外祖父带你来的时候,我都会给你备上。”
程绪宁心头一颤,她努力试图抓住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可不知为何,对于朗月的回忆像是被过去的她故意尘封了起来。
她忍不住环顾着这间屋子,她的视线碰触到桌上的玉制棋盘,院外的乱石与古松,然后,她的目光看向面前这位笑吟吟正看着自己的白眉长者。
此地分明是如此熟悉,可为何她却记不清晰?
“宁宁,我是姚爷爷,你小时候常随你外祖父一同来我这宅子玩。不知你如今还记得我吗?”长者循循善诱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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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绪宁的外祖父名叫程司渺,司邈少年聪慧,自小便颇具才干,与韦家家主韦清寻私交甚笃,二人一同管理着月矿事宜。
司邈的小女名为清倩,自小便承袭了司邈的才智,清倩虽是女儿生,可她天生精力旺盛敢闯敢拼,好多男儿都被她比了下去。
这姚宅主人便是面前这位姚广垠,他并非朗月本地人,曾是东北苦寒之地一猎户家的孩子。
小时候受苦受穷,一家人拼尽全力只为了活着。姚广垠的父亲是个猎户,等他十六岁时,他理所当然的也成了一个猎户。
话是如此,可于姚广垠这样才智卓绝的人而言,让他此生就只是做一个猎户,就仿若故意将玉珠错放在泥碗之中,任其蒙尘。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姚广垠背起弓箭朝外走着,话是如此,可他却根本不是一个好猎户。
姚广垠大字不识从未读过一日书,可他却自小便就莫名接收到一种天地之间杳杳冥冥的感召。
虽是靠打猎为生,可他总觉得那些野兽是天地与自然的一部分,它们甚至是自己的一部分,是以他能放就放,能不杀就不杀。
一家人靠着姚广垠打猎吃饭,简直险些就要饿死。
他是最具善心的屠夫,也同样是最不入流的猎手。
姚广垠的父亲动辄对他辱骂,说自己真是白白养他这样大,这唯一的儿子竟是如此无用,早知如此还不如别费那些米面,在他小时候就将他扔去喂狼。
他爹是个猎户,一家的重担压在他身上几十年,他拼尽全力也曾在某年饿死过自己的另一个孩儿,那孩儿死的时候还未满周岁,因着没有吃的,母亲也没有奶水,这才早早没了。
姚广垠一直记得自己那个未能长大的弟弟,他心想,也许是因着用尽全力却还是让家人连生存都成问题,父亲这才愈发嘴拙又爆裂的。
他不是不能理解这些。
不过,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机缘,姚广垠本就不该当一个猎户,他的人生便也不会以一个猎户的身份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