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等人,管它什么头晕,热症,失眠。现在是晚上的亥正,而孟韬的公开指认将在明早进行。
历经一日的波折后,我和碧环开始汇集线索。碧环在案头铺开白麻纸,我凭记忆忆把水芸留下的话写了下来。
“第一个问题,郡主的软肋是什么。第二,郡主在剑南有什么关系好的亲戚或者朋友。第三,郡主想嫁什么样的人。第四,郡主有没有什么写成文字的东西在我手里。”
“我不回答问题就要挨饿,打鞭子,还不给吃治病的药……我都忍住了,但是玉芝姐姐和曹大哥好像没忍住……”
“他们两个病都好了,侯府里的人给他们换了干净的衣服,吃的东西比我多,睡的房间也比我好。”
……
摇曳的灯影之中,碧环注视着纸上的字迹,“玉芝和曹四定是有了用处,才得以受优待。可即便是他们,也不知道前三个问题的答案。那么只剩第四个问题,文字……”
“文字上,他们一定对孟韬有所助益。”我接过话茬。
“能有什么文字……”
我沉思许久,忽然抬头,“还真有。”
当初决定去州衙时,我给他们三个留的东西除了钱财和药,还有治疗瘟疫的四张药方。水芸不识字,东西应该是交到了玉芝手里。
想到此处,我迅速提笔,把四张药方又默写了一遍,然后掏出了章全给的那封信。
“荆芥三钱,石膏五钱,玄参一两,天花粉三钱,生甘草一钱,黄芩二钱,陈皮一钱,麦芽二钱,神曲三钱,茯苓五钱……”
“九尖艾叶,苍术,菖蒲,柏木,玄麻粉……”
“参军大人尊鉴:昨日偶得密闻,知洛泱性命有危,惊惧万状。侯府人心各异,州衙人多眼杂,洛泱所信唯大人耳。恳请明日辰初于丰石坊南巷口一见。洛泱。”
我们反复比对,圈出了几个同时出现在两边的字或者偏旁。
碧环提醒我,“郡主,若要说文书,其实还有。您当初为了止住战火,给叶将军和裴大人都写过信。”
我想了想,“给二哥哥那封,我用的字迹和平时不一样,且二哥哥要靠字迹来确认我的身份,孟韬当不至于私藏。倒是给叶将军的……”
当时的措辞随记忆涌上脑海,我垂眸回想,里面好像也有“秘而不宣”这么个词出现,用于讲述邺朝人对我隐瞒部分军报。我写的也不是禾必秘,而是宓山密。
连错别字都抄,真真是高度还原。此外还有如“洛泱”的署名哪里都是一样的;叶兼也算我长辈,因此我也会用“尊鉴”……我把写给叶兼的信也重新写了下来,圈出许多两边都有出现的字眼。最后,仿冒我笔迹的那封信上,每个字或者偏旁都画了圈,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这就是了。孟师爷有过打探郡主字迹的举动,有多个字迹来源……证据虽不算直白确凿,但加上他的动机,够了。就是孟师爷动的手。”碧环一边磨墨一边说,“郡主要把此事告诉章刺史?或者还有……四殿下?”
我犹豫着问她:“你觉得四殿下可信么。”
“奴婢与四殿下接触甚少,郡主觉得如何?”
“不可信,但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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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还没完。
现在是子正,屋外雨声依旧,淅淅沥沥地打在廊下。碧环扒开门缝看了一眼外面,转头对我道:“门口有一个守卫。”
我正把一条紫檀色织锦镶毛斗篷往自己身上套
“再往外呢,两边也瞧瞧。”
“雨下大了。大半夜的没人监督,就算有守卫,也都躲到廊下去了。这是个好机会,往四殿下那屋子去的路上可以绕开所有廊子。四殿下的守卫倒是森严,没放过一个角落,不过咱们只需避开孟师爷的眼线,四殿下的人未必要躲,通报一声也好……”
我把州衙传舍的布局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当即作了决定,“走窗出去吧。”
碧环尚有犹豫,“关键还是……眼下子时都过半了,四殿下若睡下了……”
“那就叫醒。”
我也不知道我哪来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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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钻过支窗落在地面上,我即刻和冰凉的水汽撞了个满怀。
月色透过浓厚的乌云落下来时,已只剩淡淡的一点暗白。循着屋后的青石板路看去,角灯映照下的雨丝格外显眼,折射出点点金光。我与碧环走入夜色里,往谢乾灵的屋子小跑而去,一路风雨。
谢乾灵屋子后方,两个守卫各站一个角落。他们是不敢把谢乾灵叫醒的,这种运气不好就要被杀头的事,当然是放着我来。
我几乎是连跑带跳到檐下,终于冲出冷风与疾雨的重重包围。倚墙喘了两口气后,我溜到窗边,先是用手拉,发现打不开,正要绕向正门,却见窗户纸上还透着朦朦胧胧的光。
没睡?
我尝试着敲了一下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