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孟韬是重犯,因而可以想见他会衣衫褴褛,披枷带锁。
可我还是被眼前所见吓倒了。牢房深处的石墙边支了一个木架子,两根绳索悬挂着竹板编织而成的书袄,一具瘦削干瘪的身躯卡于其中,两手被钳在头顶的横杆上,整个人处于一种悬挂摇晃的状态。
狱卒转动绳索,收缩之力碾压着书袄中的身躯。双臂随之扭曲,传来骨骼断裂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杀猪般的叫声回荡在这封闭空间里。
“解药呢?还是不肯说?”
边上站了一个绯袍官员,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的惨剧,“何时想说了就点点头,否则,这东西不会停。”
引路的狱卒推开木栅栏门,朝绯袍官员弯身道:“少卿大人,柔嘉郡主到了。”
大理寺卿愕然转身,“何不早报?”说着阔步走向我,“郡主能来真是太好了。原不该麻烦郡主,只是此人这嘴巴实在严实呐。郡主这边……要求是单独见面,郡主一人是否能应付?下官先告退了?”
大理寺卿一挥手,狱卒终于停了手上的动作,解开书袄和手铐。孟韬重重地摔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整个人如同骨架子散了一般瘫软。
我向大理寺卿颔首回礼。
大理寺卿带着狱卒离开,没走两步又折返,“郡主啊,那个……”他用眼神指了指刑具,“此事万万不能说出去哈。若解药问不出来,下官这侍郎的位置就要换人坐了……何况郡主也会性命有危嘛。刑讯逼供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望郡主保密!”
我淡淡嗯了一声。随后,大理寺卿和狱卒的身影隐入黑暗,牢房里只剩下我和那具半死不活的躯体。
我迈着迟缓的步伐向孟韬走近。他趴在冰凉的地板上,侧着脑袋面向我,透过狰狞的表情可见其深重的皮肉之苦。血腥味刺入鼻腔,声声呻.吟在耳畔愈发清晰,粗麻赭衣染上了大片殷红。
我来之前已然听说了大理寺会打板子逼供。眼下来看,背上就是打板子留下的伤。
“我带金疮药了。”我说着从袖口掏出一个小瓷瓶,掀开他背上的粗麻布。赭衣之下,裸露出一片皮开肉绽。
我闭上眼,忍住了想吐的欲望。
“左右都是一死,何必呢?”他吐字格外费力,夹杂着沉沉的喘息。
“师爷可有力气说话?没有就晚些再说,先休息。”
我开始给他敷药。这是我第一次直接触碰鲜血和裂口,手抖得厉害,碰上皮肤就跟碰了烧红的炭火似的。
孟韬不再吭声。
他背上就没一块好皮,上完药后小半个时辰已然过去。我满手脏污,酸麻之感控制了双腿。而他的气息逐渐平缓。
我想起刚才大理寺卿那番话,满心疑惑地问他:“贵国……不许刑讯逼供么。”
“这是前朝律法。”
“本朝呢。”
“本朝没有律法,只有默认的陈规和为官者的良心。”
他叹了一口气,“郡主方才所见的刑罚叫‘凤凰展翅’,在前朝多施于女子身上。此等手段不会留下伤痕血迹,却以骨骼扭曲叫人痛不欲生,最宜用作私刑。”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就是默认的陈规和为官者的良心,让那大理寺卿不敢把私刑公之于众。
“这么痛的刑罚都没叫师爷招供,看来刑讯也没用。”我浅声道,“现在我人也到了,师爷直说吧,如何才能给我解药。”
“郡主不是心存死志么?”
我嗯了一声,“所以师爷不给我也不会急。”
”千算万算,还是算不到世上竟有郡主这等愚蠢之人。哪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情。郡主何苦寻死呢……”
“我也没理由活着。”我没好气地说。
“求生无需理由,求死才要。”
是啊,求生无需理由,求死才要。这世上,多的是都是不问理由就会为活着付出一切的人,所以他们才那么容易操纵。
“我有理由的。”我一时思绪如潮,“在这里,镇南侯视我为人质,陛下视我为掌中尤物,朝臣视我为吉祥物,太子党视我为党争工具,四殿下更甚于此……我的死才是他的党争工具。剑南也不外如是。主战派视我为弃子,主和派视我为贡品。”
一一列举的同时,我伸出手来掰着指头。
竟然一只手还不够。
掰完指头……不,列举完,我接着说:“我若真是个物件也就罢了,可我是人呀。我曾拜师学艺,也曾读书明理。有人叫我承欢献媚,内帷争宠,我会不适。有人以我为棋布局博弈,我会不乐意。并非我不能忍耐,可偏偏余生还长,如此磋磨到老,至死方休,却得不到什么真正有用的,也做不了什么真正有意义的。”
孟韬嘴角挤出一声冷笑,“这么久了,郡主还没适应?”
“我受不了的就是这个。明明都是些见不得光的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