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之前留下的的锯子、锉刀、凿子、墨斗、曲尺、刨子以及主屋的木板废料。我于是把东西都拿到天井铺开,噼里啪啦一整天,解决了生活所需的罗汉床、翘头案、梳妆台、坐榻、衣架。好像只有埋头苦干才能让人忘记烦恼。
我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用这种噪音扰民的独特方式,向方圆一里的邻居宣告了这件小事:白朝露回来了。
“对不住是我太吵了,我很快就好。”这句话我连说了三遍。
不过我得到的答复是:“无妨,爆竹更吵。”“你最好这几天吵完,过完年就没爆竹了。”“你不吵我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一户户人家穿红戴绿地来串门,我收了不少新年贺礼。礼物都很简朴,如一幅年画,一副对联,一盏灯笼,甚至热情地帮我挂上了。我很难想象一个院子里如何同时具备喜庆、单调、破败,听起来像是某个说话不过脑子的屋主在提图纸设计要求,但今天我在自己家见识了。
我看着正门外人来人往的热闹,再看连通宋宅的里门冷冷清清,一时不知自己的归属在哪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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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二的早晨,我从床上爬起来,顿时惊觉——昨晚没失眠。
时疫还未扫清,纵然是过年,州衙和回春堂也都已经敞开了大门,不枉我提着一桶井水用王八的速度路过了众多街头巷尾的聊天。于是我一天跑了两趟回春堂,终于碰上周从安轮值,然后和他约了一个不轮值的时间。
“郡主来了,坐。”周从安递给我一个麻纸包,“新年新岁,这是老夫的贺礼。”
“这是?”
“酸枣仁汤。”
正是我喝了一个多月的治疗失眠的汤药。
谁家送礼送药啊。
我带着孩子进步求表扬的心态说出“我昨晚睡了四个时辰”,他似乎笑得比我更开心,问诊把脉之后便道:“果然呐,心病还需心药医。酸枣仁汤再用几天,若是能连续七日保持每晚至少四个时辰的安睡,就不必再服用了……现在没人服侍你了,自己可不能怠慢啊。”
“好。”我头一次答应得这么情愿。
片刻后我又补充:“还有,我现在姓白名朝露。“
周从安失笑着道了一声是,“真是不适应呐,以后又该叫白姑娘了。”
他是为数不多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两个月的沧海桑田恍如大梦一场,最后只有我们记得。
我提出想见章全。章全就住在州衙正厅后面的一个小院子,我贸然进去可能会被认出来,最稳妥的方式应当是周从安把他请来。
时隔一个月再次见到章全,我有一种身在州衙的错愕感,尤其是当他唤我郡主。
“郡主是说宋家?”章全眉头微皱,“正好,下官也有不明之处想问郡主。”
“我知道的也不多。”我道。
从宋晔敲登闻鼓,到现在一个贪墨、一个包庇加诬陷判斩首、一家三代不得科考,我们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能告诉他的只有宋晔敲登闻鼓之前的所有经过,而他能告诉我的也只这一条——数日前,太子被削理政之权。
太子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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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洛阳又有消息传来。不仅是官方的邸报,还有章全和他族人的家书。我们终于拼凑出事情局部的本来面貌:
早在我和齐冕孟韬上殿对质的时候,就有人提过:既然侯爷不知情而郡主坚称有指示,那也许孟韬背后另有其人,齐侯爷只是他用来骗过包括郡主的所有人的幌子。
于是当宋晔用登闻鼓声震动了满朝文武,大理寺不能不给一个解释。经过一系列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朝堂争论和立案调查,所谓的“另有其人”最终被解释成太子。是太子有意铸造假.币,孟韬才越过自己的主子受托行事。
“为何是太子?”我问章全。
“郡主可以证明事实上不是么?”
“我只知齐侯爷确有参与。”
“这么说,太子也未必就没有授意。兴许假.币的谋划就是始于太子,层层下达,最终才落到孟韬的肩上。若真是如此,要找一些证据,然后抹去齐侯爷一人的痕迹,也不是不行。”
“特意抹去一人的痕迹?太子与侯爷本是一党,一边对付太子,一边又保住侯爷,有谁会这么做呢……”
我喃喃自语着,顿时心中涌起记忆的碎片——还能有谁?孟韬说过,谢乾灵要跳过侯爷扳倒太子。而这个案子从阆中到洛阳可谓大费周章,当时却仅孟韬一个无关紧要的幕僚落网,谢乾灵想必还会有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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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晔事前一定想不到,原本为惩治真凶而敲的登闻鼓,反倒成了谢乾灵扭转事态的契机。原本清白仍在的宋家,反倒莫名沾染污名。
回家时途径宋宅,见大门口已经挂上门幡,一束以逝者享年数为数量的白纸随风摇曳。
我真想问问宋晔,如果提前知晓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