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向西逃亡的那条路上,阵亡沙场,官差已经把尸首和抚恤金送到王家了。王家刚才来了个人报丧,宋晴哭着跑去,到现在也没回来。
“可怜呐,刚订婚的一对就这么阴阳两隔了……一将成功……那句诗怎么说来着?”
“一将功成万骨枯。”我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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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街头巷尾有了新的谈资。
“剑南有了回复,刺史直接把他们的国书誊了一份贴墙上了——经查证,时疫系柔嘉郡主无心之失。这是原话。”
“柔嘉郡主?这种事还能有无心之失?”
“具体的你去看布告吧,说是柔嘉郡主以前去过那边的疫区,然后不慎穿了件疫区带出来的衣服。时间都对得上,柔嘉郡主来的第一天,咱么这里出现第一个病例。”
我找到贴在城西墙上的布告,呆站许久,任由四周沸腾的谩骂声涌入耳中。
“她就算不是故意的我也饶不了她。她无辜,咱们死的一万人更无辜。”
“人已经死了,墓就在咱们城北的山上。”
“这不得把尸体挖出来踩几脚?”
“走,上山!”
然后他们就会发现棺材里没有尸骨,只有一堆等重的物件。“柔嘉郡主假死”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开。
我扭头决定回家休息,趁现在还能睡个安稳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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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走了一路,却宋昀徘徊在我家门口。
“朝露。”
他猜到了吗?
我抬眼望着他,心跳不由地开始加快。
“剑南发来的国书你也不信对吧。当初那时疫,你的药方正管用,可见疫气就是巴州来的,跟剑南没关系……现在大家连挖坟抛尸的心都有了,不如咱们去一趟官府,替那郡主把话说清楚吧。”
我怔在原地。
我有什么值得信的呢?他那么聪明,明明略微一思考就能发现其中巧合。
我摇了摇头,“算了吧。”
“算了?”宋昀面带疑惑,补充了一堆不说我也都明白的话,“你是巴州来的,只有你出面作证才能说清,如何能算了。”
“我……我有点不敢进官府。”我避开他的目光。
“我陪你去,你到时候跟着我就行。”
“我现在有点累了。”我绕开他准备进屋。
“可是现在已经有一群人集结上山,扬言要挖坟抛尸,必须尽快让官府派兵阻止啊。”宋昀抓住我的手腕,“朝露你今日是怎么了。这是关乎郡主身后安宁的大事,你以前何曾怕过,何曾累过,又何曾对他人这般冷淡过。”
对上他焦急而又不解的眼神,我已是泪眼朦胧。
“你……你别哭,可是遇上什么事了?”宋昀的语气一下子又软了下来,不过其实刚才也没多重。他松开手腕,递来一块帕子,“我绝无逼你的意思,你急着回家,我便不打扰了。刚才说的事,待有了决定,随时来找我。”
算了。我心说。
何必再贪图他的信任呢?本就是可望不可即的东西,拥有后偏偏开始患得患失。
“等一下……”我冲巷子尽头的背影大喊。
宋昀转身的那个瞬间,泪水冲刷面颊。
我没什么不敢承认的,只是觉得遗憾,从此以后白朝露本就不多的朋友又要少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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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宅清新有致的庭院里,黄叶落满地。秋风穿过连廊与门洞,很应景地带了几分寒意。
“重新认识一下。我的真名乃是沈洛泱,封号柔嘉郡主,来自剑南。”
我很想问他,这么久了,你真的没发现吗?
宋昀震惊到呆滞的眼神仿佛在回答——他是真的信了我那些拙劣的谎言。
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呢?五年前戎州瘟疫,我如何在场,如何记得药方,和亲后如何进了阆州,如何发现瘟疫,以及落户他隔壁后连篇的谎话……
“等一下。”
讲到一半,宋昀突然停住脚步,凝神盯着两家中间的门。
“怎么了?”
“你家有人潜进来。”
我环顾四周,院墙严密,里门紧闭。
“你怎么知道。”
宋昀十分勉强地开口:“我在镂空花纹的窗户纸上刮了半层,专门留意你那边的动静……但是绝没有窥探什么私密,就是担心你。”
我愕然,一时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每日在墙边徘徊算不算私密?每次见他之前自言自语打腹稿算不算私密?
“这件事是我的不是,但是容我稍后再正经道歉。”宋昀已经放低了音量,“你等我拿剑,上你家看看。”
宋昀飞奔回屋,回来时手里提着一把剑。
“你还会武?”我瞪大了眼睛。
“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