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窃窃私语后,谢乾灵的声音镇住了全场:“带去营中休息,请个大夫。”
我精神恍惚是真,便是大夫来看了,也不至于直接说我装病。我被抬进军营,四周是马厩味和弥漫的尘土,一刻钟后隐约听人说阅兵结束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士兵提着担架抬我上车。
一方面避开阅兵,一方面听一耳朵别人只有在我晕倒时才会说的话,其实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虽然并不是什么重大的目的,但是骗人嘛,只是家常便饭信手拈来,不必非得配一个重大目的。
不过现在,趁此良机,我还能有一些额外的收获。
只有谢乾灵的车大到能躺人。直至我被抬到仪仗队边,我始终没睁眼。在众人的一番纠结后,谢乾灵道:“ 抬上朕的车吧。”
玉辂车有珠帘遮挡,谢乾灵还戴了冕旒,玉珠在面前摇摇晃晃。虽然这是个公开场合,但我们也可以不为人知地说上几句话。
车板开始颠簸,我轻轻睁眼,正对上刺眼的阳光和他打量的目光。
“郡主今日装晕,莫非是找朕有事。”
真奇怪,我的郡主封号已经被废,他竟还如三年前一样称呼我。
可是如今身份天差地别,我该叫他一声“陛下”,也该自称一句“民女”了。
“陛下专派魏将军把民女从阆中带来,总不能是闲来无事吧。”我压着嗓子说话。
阳光太过刺眼,于是我索性闭上眼,只听脑袋上方有一个低沉的声音传过来。
“朕若不寻你来,你会在阆中被人认出来,然后人人喊打。你以为你还能活几时。”
“如此说来,民女的命对陛下还有用。”我道,“今日专程前来,民女就是想当面问一问,究竟什么用。”
“不必了,无可奉告。”谢乾灵的语气毫无波澜。
“难道有什么忌讳。”
“朕从不解释自己的旨意。”
“那民女只好自己猜。”
“朕也不会告诉你对错。”
话里话外的弯弯绕绕叫人心烦,我索性直接问:“究竟为何。”
“解释乃是一种回应质疑的委婉方式,但一国之君本就不容质疑。”
我突然想壮着胆子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可是眼下……陛下就是在解释。”
我微微睁眼,视线里是谢乾灵逆光处棱角分明的侧脸,三年风霜又给他添了几道细纹。明明养尊处优,他的皮肤却没有被保养成凝脂,反而有几分普通百姓风吹日晒之下的粗粝。
在这句话后有一阵短暂的沉默,谢乾灵喉结微动,眼神下垂。
“下不为例。”最终从喉咙里出来的嗓音格外低沉。
“民女明白了。”
我闭上眼,再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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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驿站时,我适时地“醒”了。几个妈妈听说了之后都很激动,拉着我问有没有什么进展。
“能有什么进展。”我不解。
妈妈们眉飞色舞,“感情升温……哦不,感情复燃呐。有几个妃嫔能被带去阅兵呀。有几个妃嫔晕倒了,能被准许带上御驾呀。陛下对姑娘三年前就种下的感情,终是和旁人不同的。”
那恐怕要让她们失望了。谢乾灵对我,只有一视同仁的“不解释”。
我昏昏沉沉地进屋,炭火的暖意迎面而来,案上摆了一盘玲珑精致的荷花酥,罗汉床上添了一床温软厚实的缎面被衾,据说是刚刚尚服局和尚食局都来送殷勤。我脱下斗篷丢到榻上,对妈妈和丫鬟下了一句十分苍白的逐客令,缩进被窝闭上眼,脑中幻影重重,尽是校场上见到的强兵利刃,好像千万精兵已经兵临城下,枪刀剑戟已经刺入剑南子民的胸膛。
妈妈们絮絮叨叨萦绕耳畔。
“……既然陛下看重姑娘,那房中之事的学习可就一点也耽搁不得了,姑娘要随时做好侍寝的准备……”
“……回宫还有近半年,宫里特有的规矩就先不讲了。姑娘心思单纯,怕是还不知道侍寝的意思……”
妈妈给我拿来了一卷被称作春宫图的画卷,里面净是些我从未见过的东西,裸露,亲热,闺房内,薄纱帐,唇齿相接,四肢交缠……
“这是什么。”我揉了揉眼镜,问。
几位妈妈都一愣,似乎是没想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
“只道姑娘单纯,却不知单纯至此。”一位妈妈伸手指了指图上一个平日里口头讳言的部位,“所谓房事,指的就是……呃……”
“有何难言之隐么。”
“也不是,但是……”
妈妈吞吞吐吐地说了一通。我一边询问一边尝试着理解,困意渐消,寒意遍体,越是细思便越觉得毛骨悚然。
夫妻之事?床笫之私?所以说,谢乾灵和后宫的皇后四妃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都要做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