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意识到,抵换的寿命到期,文殊逐渐透明变浅那一刻,他在想以后。
沈尽屿垂着眼,视线不曾收回,挨着她的酒杯也不曾收回。忽掀了掀唇:“求我。”
“给你以后。”
他表情寡淡,看着薄情冷酷。文殊目瞪口呆他骤然的恶劣,可她哪里是轻易服软的性子,当即扬起一侧唇,唇角挑衅。
看他施什么手段。
大眼瞪小眼数秒,沈尽屿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拎出一张符点她后颈,文殊隐去的身形恢复如初。
她眼底怔松,不解他这么好讲话。
又想起管家讲二十四小时的实体,昨晚他应该也是如此,为她续了二十四小时的时长。
文殊仰头:“沈先生。”
沈尽屿不咸不淡应下她的感谢,又听对方顿了半刻,“收买我,是需要我做您鬼界的间谍吗?”
“……”
收买。沈尽屿眼底压着,不理她装蠢,抵她后颈到甜品区,又给她指了个偷闲的好去处。
“自己逛。”
说罢离开这处。文殊看他身影回归宴场,重新戴上口罩。不客气地支了餐盘,点了几样喜欢的,转到深处的一侧阳台。
文殊遣走侍者,悠哉跌入柔软沙发。滑下一点口罩,瞧着外面灯光白炽,枝桠映雪,慢吞吞的咽着食物。
心满意足抿出笑。
这处阳台偏僻安静,可来宾众多,并非无人发觉。分明是被人定了主,才无人推门而入窥探半分。
文殊想到这点,品口红酒,闲闲松弛,缩着身子半阖眼。
有了实体,好像格外爱睡觉,像要把鬼魂时候折腾的时间都补回来。
她打了会儿盹,感觉眼前有阴影在晃。不善睁眼,看到身上搭了大衣,有酒味冲进鼻腔。
人清醒过来,抬头看到栏杆处再熟悉不过的背影。零下的冬天,贺荆然来吸什么冷气?
文殊下意识摸了把脸,口罩还在,墨镜也在。
来人听到动静,转身看向她,醉意醺然的一双眼压不住轻薄,直勾勾地盯着她半边脸。
宴会时沈尽屿给文殊摘了口罩,贺荆然偶然瞥得,那一瞬堪称心惊肉跳。终于推开上前攀谈的众人,有勇气寻过来。
阳台没开灯,外面灯光折过婆娑枝桠,忽明忽暗般落在文殊身上,却不及脸。她脸庞映在昏暗中,看不真切。
他也不太敢看真切。
左右只是相似,不是本人。再怎么相似,也只是睹物思人。
他想给自己留个念想。
文殊看到他那张脸,想起这人为了旁人要放过害死她的抢劫犯,想要起身质问。
——她担心别人认出自己,却从不担心贺荆然知道她变成了鬼。
从她化鬼那一刻,她就在试图和贺荆然建立联系。十几年的朝夕相处,就像她会在葬礼那天选择去小吃街,深信不疑会遇到贺荆然一般。
她不曾怀疑,贺荆然会使劲浑身解数,让她留在这个世界上。
哪怕她是鬼。
文殊坐直,还没起身,外套掉下来,砸在脚边。极尽相似的身形,贺荆然蜷着手指,声音有些哑:“林小姐,你很像我一位故人。”
正欲站直的文殊滞住,她恶趣味地想,现在如果把口罩墨镜都摘下,贺荆然会不会惊地跳起来?
还是会捧着她脸,仔仔细细端详,困惑问她:“你有没有一位双胞胎姊妹?”
文殊想到贺荆然的反应,不再急着起身,弯唇想再看他表演。
平心而论,她即使听到贺荆然失心疯一样放过她的仇人,也没直接给他定罪他们是青梅竹马,她当了贺荆然十多年的祖宗,没道理听别人一面之词。
贺荆然突兀提起另一个人:“尽屿脾性不好,你会有些辛苦。”
他手边捏着酒杯,醉至身形都有些不稳。他眸光游离波澜,半叹半息地撬好兄弟的墙角:“林小姐,跟我吧。”
文殊猝然抬眼,想给他一拳让他知道他在给谁讲话。那侧贺荆然还在火上浇油:“价你开。”
真出息,当她面招人。
文殊踢开脚边大衣,气势汹汹站了起来,捏过酒杯砸过去:“滚。”
斥着滚,手却扶上墨镜。与此同时,半开的阳台门外,不远处同时响起一声“滚”。
贺荆然躲过这侧,听到外侧声音霎那变了脸色。
文殊跟着偏头看去,拐角处,夏茉莉对面站着醉醺醺的中年男人,握着她胳膊。夏茉莉眼眶通红,摇摇欲坠,拼尽勇气洒了红酒过去。
男人嘴巴不干不净地骂着。贺荆然红着眼快步越过,一拳抡倒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