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朔风冷峭,吹过山壁又折返回来,发出呜呜幽咽,其间夹杂着马蹄哒踏声,在万籁俱寂之中分外突兀。
积雪尚未化尽,上头杂乱的脚印无意之间展露出鸟兽的踪迹,皇帝放低缰绳,座下烈马渐渐慢下来,随他的指引顺着脚印前行。
身后跟着的侍从四散开,只留几个亲信跟在左右,离开的人并非是为寻找猎物,而是去寻易射的好地方。
所谓的行猎也有门道儿,底下人为了哄主子开心,早已经命人藏在林中,等侍从们找到地方,与他们里应外合,把早已抓住的猎物放出来,特意撞到皇帝跟前,只等着皇帝第一个拔得头筹,若是射不中也不要紧,自有人射中后换上皇帝所用的箭,照样呈到皇帝跟前。
行至略微空旷之地,不知是谁高声吆喝了一句“右侧,快射右侧”。众人皆勒缰调转方向,不顾地面泥滑,挥鞭往右奋力追赶。
马蹄溅起飞雪,在萧森的林木间呼啸而过,能跟在皇帝身边的都是人精,虽然嘴中不停叫嚷,却没有一个抢先,纷纷为皇帝让出最好的位置。
片刻之后,只见有野兽随着皇帝的箭簇射出应声倒地,烈马也扬蹄发出嘶吼。
“皇上英武。”有人高声赞叹,众人随声附和,下马捡来猎物,兴冲冲捧到皇帝跟前,“主子,是只野兔。”
因猎物过小,难免叫人失望,皇帝轻飘飘瞧过一眼,只道“继续”。
眼见他不大高兴,众人也不敢起哄,老老实实地跟在后头,琢磨该怎么讨皇帝欢心,这样贴身侍候的机会不多,能抓住便是握紧了自己的前途。
皇帝兴致缺缺的往前走,不知走到什么地方,又突然停了下来,等待许久也不曾挪步。
众人不解,又不敢惊扰,暗暗对着梁进打眼风,询问其中因由,梁进摇着头挤眉弄眼,示意稍候片刻。
马上的皇帝脊背挺得笔直,衣上描金的四合如意云纹舒展开,经天光照耀后渡上一层赤金,他远远眺望,隔着稀疏的枯干,能看到远处的墓碣。
这是他第一回来这儿,其实不大确定具体的位置,更不敢确定眼前就是老师的墓碣,只是凭着记忆以及那些莫须有的指引。
现在不是该来祭拜的时候,原来只是打算遥遥看上一眼,可极力驰目之下,偏偏又瞧见预料之外的身影,隐隐约约、风姿绰约。
仅仅那一眼,便能叫人破釜沉舟。
皇帝轻收手中缰绳,缓缓回过身来,还是一贯的温和模样,和声道:“第一箭仅射中只野兔,不知后头还有没有猎得猛兽的机会。”
“这才刚上山,后头机会多着呢,主子且不必顾及属下们,猎多少都能给您带回去。”
“诶,莫要邀功,等回去受累的可是座下的马,同你有什么关系?”
“我……我到时候可要给主子的猎物让位呢。”
众人一唱一和的玩闹,皇帝随之冁然而笑,扬着马鞭纵意狂奔起来。
不过一个下坡的功夫,惊变突生。
皇帝座下的烈马不知怎么的,突然长啸一声,前蹄高高抬起,等落下之后猛地向前冲出去。
山路崎岖不平,烈马难以维持平稳,愈发慌不择路,几欲将皇帝自马背上甩下。
“勒紧缰绳,皇上,缰绳……”所有人都惊恐不已,纷纷纵马上前想要拦下,可受了惊的烈马难以控制,又怕贸然行动反而弄巧成拙,无人敢冲在前头。
最为冷静地反倒是皇帝,他的手指还停留在烈马的项部,在不断地颠簸中,仍留着几分心力,思考应该什么时候摔下马。
微微上扬的眼角不再有笑意,刻意藏起的锋芒在此时彻底显露,连那双澄澈的眸子都变成了深潭,看不出丁点儿涟漪。
何时坠马都有危险,但那点风险远远抵不过他以后的收效,于是毫不迟疑的捏紧指尖,将扎在烈马项部的银针猛地再拔出来。
烈马扬颈嘶吼,脚下被乱石绊住,加之残雪打滑,毫无征兆的跪倒在地,皇帝被狠狠甩了出去。
身体砸到地上那一刻,没有任何痛觉,只有飘飘然的恍惚感,仿佛霎时落空,他微微掀起眼皮,看到的只有茫茫的白,周身都被冰雪的冷凝包裹住,莫名的无力感铺面而来,叫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可是他没有一丝后悔,从最开始到现在。
他想,如果命绝于此还则罢了,若是他能挺过这一遭,合该他成就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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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涟去祭拜父母连银月都不曾带,只有她父母的地方,叫旁人跟着不合适,她自己拿着她父亲往日爱喝的酒,以及她母亲爱吃的点心上了山。
一年仅有一次祭拜他们的机会,她格外珍惜,往年她总要亲手准备东西,今年因为变故,省去了那些琐碎,心中反倒有些愧疚,只觉失了心意。
愈走近墓碣,步伐愈慢,其实回回都是这样,明明期待着来见他们,但真等来了,又觉得胆怯。她如今委身他人苟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