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是被贬谪、流配去的,大娘子那般态度,倒也不稀奇了。
程云杳微微点头,也没再说什么,左右此事与她无关。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灵绮气喘吁吁地进来,说是二姑娘去请安了,程云杳才又去了云茂轩。
通禀过后,程云杳解了身上的大氅给云凤,进了门。
“给母亲请安。”她规矩行礼。
韦氏还没说什么,程云薇先开了口:“三妹妹愈发懒怠了,给母亲请安都来的这般迟。”
她一贯如此,爱挑程云杳的刺。
程云杳头低了些,说道:“昨夜绣荷包耽误了睡觉的时辰,今日起的有些迟了,母亲勿怪。”
此话一出,程云薇哑了声,绣荷包是她叫程云杳绣的,她绣活不好,拿不出手,让程云杳绣的又是男子样式,要是被韦氏知道,难免一顿排头。
这时,程嵇身边的常随在外头通禀:“大娘子,老爷说沈家公子来了,叫家里的姑娘去见个礼。”
韦氏气不打一处来,却也不好现在就拂了程嵇面子,起身要往宣墨堂去,走了两步,扭头看站在一边的程云杳:“你也过来。”
一般有客要来,韦氏不会喊她出去见礼,嫌她庶女的身份掉价,这回倒是意外,程云杳自然不好拒绝,跟在后面去了宣墨堂。
外头风雪似乎更大了。
“和之啊,你父亲可还好?”远远的,沈稻庭刚下马车,许是程嵇也想起了十几年前的旧事,念着旧情,去了门口亲迎,刚走到宣墨堂的走廊处,和韦氏她们遇了个正着。
“承蒙伯父挂念,家父一切安好。”
这个声音……怎的还有些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程云杳稍稍差异,抬头看了一眼。
这人来自青州,听说青州人粗鄙,可他却像个风光霁月,溯玉濯冰的公子哥儿,虽穿的不是锦罗绸缎,却身姿挺拔,内里一件宽松道袍,外头罩了墨色羽氅,青州的艰苦和人情的冷暖似乎没有堕了他半点风骨。
“这是你婶婶。”
程嵇的声音拉回了程云杳的思绪,垂眸不再多看一眼。
沈稻庭施了一礼。
韦氏看了程嵇一眼,到底是没发作,只点了点头。
“这是家里的二姑娘程云薇,三姑娘程云杳。”程嵇说着,招了招手,“过来和你们稻庭哥哥见礼,儿时你们还在一起玩过的。”
沈稻庭这才将克制已久的目光缓缓移向她们二人。
他幻想过无数次再次见到她的模样,可真正见到活生生的她,沈稻庭的心似乎被一只手狠狠地攥在了一起,疼的叫他喘不过气。
多久了?数不清的日日夜夜和隔了生死的前世今生。
那些难捱的日子和她倒在他面前的画面一点一点凌迟着他的脑海,叫他眼睛都蔓出了血丝。
想见,到了跟前,却不敢见。
至始至终,沈稻庭都不敢将目光彻底放在程云杳身上,害怕这一切,只是他执念下的一场梦。
“稻庭哥哥,好久不见。”
程云薇的声音把沈稻庭拉回了现实。
她对沈稻庭还有些印象,儿时沈家还未被贬去青州时,在京城也是极显赫的,他们见过几回。
程云杳却只是福了福身,没有多言。
沈稻庭薄唇微抿,攥紧了手中的念珠,面上却不显,垂眸看着他梦过想过无数次的身影,轻声道:“二位妹妹安好。”
“外头风雪大,进来再说。”程嵇笑着说道。
短短说话的功夫,地上又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程云杳鞋子薄,在外头走了许久,进了云茂轩还未缓缓,就又来了宣墨堂,汤婆子早就冷了,脚也冻得没了知觉,鼻尖红红的,忍了又忍才没哆嗦。
程嵇和韦氏先进去,程云薇被韦氏拉着,也先进去了,程云杳动了动脚,抬步要跟上去,却因为脚没什么知觉,踉跄着矮了一下身子。
沈稻庭立刻伸出手,搀住了程云杳的胳膊,撑着她站住。
“小心。”他的声音冷然,配着这大雪天,更冷了一些。
身上,似乎也有雪的味道。
程云杳惊了一瞬,下意识抬头望去,却一下子撞进了他的眼中。
“杳杳!”似乎和他同样的声音撕心裂肺地喊着她的名字。
脖子上不知怎的,竟觉得一阵刺痛,心无由来的停跳一瞬,后怕和心悸让她屏住了呼吸。
满目的红……那是血……
“他为什么要杀我……”是她的声音在问。
“夫人拦了主子的路。”
鬓间一片湿润,那是她的泪……
“姑娘。”灵凤的声音终于叫回了她的魂魄。
程云杳惊醒一般赶忙站好,退了两步,沈稻庭的手还在半空,他指尖微蜷,半晌才收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