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无人敢上前,密密匝匝的人只把凌知雨围在圈内,像在观赏一只垂死的动物。
周叙白嘴唇抿得很紧,快步走上前去,把随身的短袖衬衫脱下来盖住凌知雨光裸的头。
微微下垂的眼型陡增许多冷感,眼神扫向周围恶意的声音,摄得旁边讨论凌知雨头发的人不敢说话。
人群知趣地渐渐散去,周叙白轻声问:“哪里不舒服?”
女生纤细苍白的手指紧紧攥住他的胳膊,过大的按力让指甲泛着白,嵌进他的血肉。
凌知雨颤抖着开口:“……拿过来。”
周叙白立即将旁边的假发捡起,温声道:“我可以帮你……”
“不要!”凌知雨拔高音调,“不要你帮我!”
尖利而恐惧,她瑟瑟地缩成一团,脸用力别过去,卑微恳求着。
周叙白微微一顿,抱着她的手越发收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凌知雨深呼吸几轮,身体跟着呼吸大幅度运动:“去也没用。”
周叙白:“那我们现在回酒店。”
凌知雨:“我不想。”
她头上蒙着他的衬衫,即使完全看不到她的表情神态,周叙白也可以想象出里凌知雨现在的样子。
她脆弱,呼吸声薄如蝉翼,却依然倔强固执地坚持己见。
一些病人本不该做的事。
等她情绪慢慢平息,周叙白把凌知雨从地上拉起来,“自己能站住吗?”
凌知雨点头:“我已经好了,也可以继续走。”
周叙白拿着假发,像在哄小孩:“那这个是不是要找没人的地方才能戴?”
裹着衬衫似乎还在生闷气的圆圆的头,轻轻点了下。
凌知雨有限的视线范围里突然闯入一只手,她以为周叙白要把衬衫拿走,吓得朝后趔趄一大步。
“别动。”
他说完,指腹搭上衬衫衣领,朝上卷了两层,既扩大凌知雨的视野,又没有超出她安全感的范畴。
周叙白安抚地拍拍她的头:“牵着我,我们去找人少的地方,好吗?”
凌知雨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在短暂的犹豫后轻轻牵住周叙白的衣角。
她来过很多次夫子庙和秦淮河,这里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是摩肩接踵人来人往,连公共厕所都要排队,哪有什么人少的地方。
他啊,不过是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天真笨蛋罢了。
凌知雨垂着眼看两人的轨迹,他抬脚,她的脚随之落下,落在他的鞋印里,成为他鞋印的一部分,然后便又匆匆地抬起脚,去追赶他下一个足迹。
她这样一步一步踩着他的脚印,再次停下来时正是秦淮河边。
周叙白说话声音很低,隔着衣服又听不清楚,大约听见他说“船”“月亮”这样的字眼。
又等了一会儿,周叙白似乎是谈妥了,跟着那人离开,那片衣角也翩然离去,消失在凌知雨的手心。
没过多久,周叙白的鞋尖重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这次他没说牵着他,而是主动拉起凌知雨的手,走下石阶。
相处了这些天,凌知雨对于周叙白的脾性也算了解。他是二十一世纪难得的古板人,年纪轻轻却恪守自己的一套传统,温良恭俭,从不曾主动和凌知雨发生触碰。
周叙白有自己的领地,而他现在这个行为无疑是把凌知雨划入了范围。
他的手心温热,贴着她微凉的手指格外熨帖,顺着神经末梢一直烘到凌知雨的心脏。
她脑子乱哄哄地思绪纷飞,下意识回握住周叙白的手,等到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到了游船上。
“这船我包下来了,船上除了船夫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放心,很隐蔽。”说着,周叙白把那顶假发放在凌知雨的腿上,转过身背对着她,“你戴吧,我不看。”
周围很安静,偶尔有船夫和周叙白的低语,河道边有夏夜独特的蝉鸣。凌知雨慢慢把衣服从头顶揭下,目之所及是周叙白身上湿透的上衣,在昏黄船灯下洇出背脊薄薄的肌肉形状。
他一定也走了很远的路,才找到她吧。
凌知雨在心中叹了口气,戴好假发,拍拍周叙白的肩:“转过来,我好了。”
他应声而动,眉目沾染上晕黄的船灯,发尾蕴润着富泽的水汽,在灯影幢幢里如同从江南诗画里走出来的,浅着春衫的青年。
凌知雨一时看呆了。
周叙白抬手去摸她的头发,凌知雨下意识地朝后躲闪,他身子一顿,指腹轻柔地抚过侧面翘起的一撮橙发。
凌知雨现下难堪又尴尬,她鲜少有这样的心情,可她刚刚手脚无力地瘫在青石街面,光秃秃的头可能比青石还要青。
她不想让周叙白看见这样的她。
纵使他们深知彼此的破碎和不堪,纵使他们也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