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泉因为温度原因没有喷水,但只凭肉眼看也是赏心悦目的水泥石像。
“谢谢。”凌知雨轻声说,“你叫什么名字。”
“周叙白。”身后的人稳稳扶着轮椅,回答得言简意赅。
周叙白不认识她了。
凌知雨迟钝了好几秒才消化完这件事。
他像在去南京的车站刚碰到她时一样,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话不多也不少,完全不像在秦淮河上时,游舫里目光闪烁着问她为什么不爱。
本来是高兴的事,她终于得偿所愿,一切事情顺着她所预演的方向发展,周叙白终于可以把她清除出他的生命。
凌知雨却感觉到一阵久违的疼痛感。
“你好,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离开了。”周叙白松开扶手,走到她身前,嘴角笑容未减半分,“你知不知道这里的神经科在哪里?我第一次来这家医院,迷路了。”
凌知雨:“你是来看病的?”
周叙白:“嗯,我有些健忘,朋友介绍我来这里看诊。”
“那,祝你早日康复。”凌知雨勉强坐直了点,扯着苍白嘴角,“我在重症病房住久了,不知道神经科在哪里,抱歉帮不上你的忙。”
周叙白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重症?”
凌知雨点头:“癌症晚期。”
“……”周叙白收回脚步,拢起大衣,坐在她旁边的石凳上,“其实我这病也是绝症,记不得人,相当于社会性死亡。”
“比如你。”周叙白唔了声,视线细细扫过她,“大概用不了一个星期,我就不记得了。这还是你告诉我名字的情况下。”
“……你该走了。”凌知雨偏过脸,没有继续话题。
“我确实影响你晒太阳了。”周叙白满怀歉意地弯唇,“有机会再见面我们可以聊聊天吗?我总是一个人,有点孤单。”
凌知雨艰难地斗争片刻,点了点头。
“好,那下次见。”周叙白走了几步忽然停住,又转过身,“收好花,Daisy。”
“……”
Daisy吗,凌知雨看着腿上的雏菊花,轻轻笑了。
他叫我Daisy。
///
另一边。
周叙白没有马上离开医院,而是从花圃另一边绕过,停在树荫里,看着阳光下的凌知雨。
她瘦得惊人,眼神涣散,只有在看着那株雏菊花时,才勉强显现出几分年轻人的神采。
他看见崔如霜拿着暖手宝小跑过来,看着她把那株雏菊从凌知雨手中抽走,看着凌知雨的眼神再度涣散迷茫,再没兴趣看花和太阳,只盯着被崔如霜随手插在轮椅侧袋里的雏菊花。
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周叙白才收回目光,匆匆从医院返回家中。
他脱掉大衣,摘掉手上的黑色皮质手套,率先露出的左手无名指处,有一串红肿的花体英文:Zero is Rain。
玻璃罐子里的五株雏菊干花还好好的摆在门口,他换好鞋后迅速踩着拖鞋走进书房。
原本书房浅米色的壁纸上如今贴满了各种材质和形状的纸,纸上无一例外整齐划一地写着相同的内容——
凌知雨,零零,我的爱人。
周叙白哆嗦着手从桌上的小药瓶里倒出两粒药咽下,然后靠着椅背,反复强化自己淡去的记忆。
他不知道该怎样记住凌知雨。
那天凌知雨拿走了他的手机,周叙白很快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中。
迅速而激烈的刺激过后,他发现自己的记忆似乎流失的更快。高铁站四处陌生的人群,那么多相同的面容,更是在加速他的遗忘。他只能一路紧盯着自己的文身,跑回家后颤抖着手一遍又一遍在白纸上写下凌知雨的名字。
周叙白笨拙地,用最原始的方法,想要记住自己的爱人。
于是纸片铺满写字台和地板,他在家闭门不出一个月,把墙壁也贴满了凌知雨的名字。
当楚昭带着公司的探病任务和清理好的手机来周叙白家时,正好看见浑身散发着颓丧灰败气息的周叙白,手里拿着根细细的针,点刺左手无名指。
针尖落在皮肤,又迅速穿透,拔出时血珠渗出,针尖又落在它相邻的位置上。很快,渗出的血珠连成一条血线,成了字母Z的上半部分。
他站在白纸中间,用凌知雨的名字为自己搭建了一座囚笼。而他正在这囚笼之中,把爱人视作唯一能拯救他的神明。
周叙白望向楚昭,目光摇摇欲坠。
“凌知雨是零零,零零是凌知雨。”他喃喃,嘴里重复着说了上千遍的话,“她们是我的爱人,她们不想我记得。”
“我不记得,我不记得,我什么都不记得。”
楚昭不忍心说什么,只把手机递了过去。
周叙白连忙登录自己的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