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
守门的小太监颠着几块碎银,面上虽有嫌弃但仍是态度和顺:“云姑娘,这倒是破费了。”
云锦书略略颔首,寒暄几句便抬步跨进了面前寂静的院落。
掖庭处在皇宫最边缘的角落,除了是宫女日常起居的处所,还是安置废弃嫔妃的地方。
除了长明殿,掖庭便是第二个宫里人不愿意踏足的地方。
云锦书对李美人一事始终存疑,特意挑了没有差事的时候前来打探,哪怕有一丝的线索也是好的。
穿堂风过,萧寒的树木簌簌作响,颓败的房屋氤氲着终年不化的清寒孤寂。
浅灰身影投射在灰白的围墙之上,听着嘎吱一声响,她忙不迭抬首望去。
“是你?”
云锦书立在门前,看着她的眼神由惊喜转为沉寂,兀自压下唏嘘,步步逼近。
见是她来,李氏百无聊赖地回过头,继续盯着那一处灰白的射影,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锦书抬眸环视了一圈,开嗓刺破沉寂:“见到是我,美人很失望?”
或许是被称呼刺痛了本就脆弱的神经,李美人唇边浮起一丝冷然:“我自然是失望的,若不是你出手阻拦,那高句丽来的小公主早已被我除掉。我又何必沦落至此,还让你巴巴地来看笑话。”
事到如今,只怕她到现在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为谁做了嫁衣。
沉吟片刻,锦书秉着柔和的语气,继续说道:“玉婕妤与您无冤无仇,若不是您心生歹意,您的确不至于沦落至此,连自己最珍视的孩子也保不住。”
提到软肋,她眉眼中的锋芒尽退,转而化作不知所措的茫然与惊慌。
李美人倏尔起身,扯过锦书的衣角,神似癫狂:“你知道什么?若我不除了她,在这后宫之中便没有我和景煜的立足之地了!”
这后宫里的女人多是可怜,算计着圣上的宠爱,算计着自己和孩子的地位。
但算到最后,自己却是真正被算计的那一个。
说罢,李美人呼吸频率逐渐加快,口中不住喃喃:“景煜,我的景煜...”
明明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计划进行的,她也并没有让人在国宴上下毒谋害,怎得会沦落至此?
云锦书敛下对她的同情,不动声色引诱道:“五皇子归了德妃娘娘,您真的觉得这一切是巧合吗?”
瞳孔不自觉收缩几分,李美人掐在锦书手臂上的手倏尔垂落,像是没有理解她话中的深意。
她在宫中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儿子和自己能走得更加稳妥,玉婕妤的那一点刁难对她来说无关痛痒。
可是...可是德妃告诉她,如果不趁早防备,一旦玉婕妤怀孕产子,她和五皇子的处境将无比艰难。
她不得宠不要紧,但景煜不可以在宫中庸碌无为,若他于太子之位没有指望,这辈子还能有什么前途?
关木通是德妃给她的,她是受了德妃的怂恿!
所有细节在脑中串了一遍,李美人神情骤然变得冷凝,语意断断续续:“是...都是德妃,是她!”
德妃怂恿她毒杀玉婕妤,待她认罪伏诛之际,李景煜便归了德妃,而她便成了替死鬼。
好一招舍母夺子。
云锦书眸底闪过凛然,正想让她冷静。
李美人却像是压抑已久一般,话中都是锋芒:“她在贵妃手底下战战兢兢活了这么些年,表面看似安分守己,潜心礼佛。实则却惦记着当年贵妃害了她的孩子,不然怎么会夺走我的儿子去争太子之位!”
来不及消化她提供的线索,李美人把住锦书的臂弯,继续说道:“你还不知道吧?当年的贤妃,就是德妃做下的孽。她不想让人抢在她前头生子,买通尚食局给贤妃膳食里加了关木通,可怜贤妃,一尸两命!”
云锦书犹记得,在尚食局前司膳吴玥被处决后,姑姑一度陷入了莫名的沉寂,当差时常走神。
而姑姑与吴司膳关系匪浅,会不会她知道些什么?
正因为她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所以才会在吴司膳身死几月后,姑姑亦紧随其后赴了黄泉。
姑姑是为她顶罪而死,这其中疑点重重,云锦书说服不了自己就此放弃。
若此事真与德妃脱不了干系,她接下去势必要去会一会这位德妃娘娘。
李美人情绪经历大喜大悲,现下已滑落在地,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支撑着她继续发泄。
云锦书居高临下,说不出半句宽慰的话语。
六局二十四司差一点便要为了她的私欲赔上性命,这样一个极端又可怜的女人,云锦书不知自己究竟该如何开解。
或许,李美人是恨自己的吧。
云锦书敛下眼眸,意欲折身离去,甫一迈步,那道虚弱的声音便让她再也下不了脚。
“云司灯,若哪日真有变故,烦请你护好我的景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