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在他酣睡的容颜流连,掺了些许她自己都不曾发觉的疼惜。
附身将衾被盖住他的身躯,云锦书敛眸将被被角捂严实,忽而听见他唇瓣翕动,睡得不甚安稳。
“娘亲,别不要我......”
不是疏远的母后,而是格外亲昵的娘亲。
李景晏难得露出一丝脆弱,像极了格外依恋母亲的孩童。
云锦书恍然又想起在掖庭听见的那些旧闻,她忽然很想知道李景晏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姑姑常说人不要沉湎过去,日子终归还是得往前看。
但云锦书觉得,能在睡梦中让他惴惴不安,想必对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影响。
甚至是伤害。
宫人说他生而不详,克兄克母,凡亲近者必会短命而亡。
云锦书不信命,只相信事在人为。
这么多年的冷待与苛刻,李景晏在夹缝中生存已是不易,那些虚无的天象之说,也只是旁人主观臆断将他困住的枷锁。
人人身上都背负着不容易,锦书既是姑姑一手养大,就必须替枉死的她讨回公道。
那李景晏呢,他的身上背负着什么?
鬼使神差一般,云锦书轻轻握住他放在被面的指节,摩挲着内里深浅不一的伤口与茧子。
清辉散落翩跹,不知将谁困在了这四方天的樊笼之中。
“睡吧。”
*
第一缕晨光穿破云层落于宫墙,长明殿灯油燃尽,唯有未散的香雾在空气中浮沉。
长明殿没有伺候的宫人来回走动,李景晏没有贪睡的习惯,时辰到了自己便会苏醒,这已是他多年来的习惯。
李景晏睡眼惺忪,入眼依旧是天青色帷帐。他怔愣须臾,恍然觉察出自己昨夜难得的好眠。
没有梦魇,也没有哭喊。
上身用力支起,昨日的淤痕舒缓不少,不再让他痛得冷汗直冒。
手腕仿佛被禁锢,李景晏蹙眉敛眸,云锦书恬静睡颜映入眼帘,叫他瞬息忘却呼吸,怔愣在原地。
他昨夜似是让她别走,然后还说了什么?
昨夜的灯油似乎格外厉害,李景晏就像是酗酒之人,半点想不起自己昨夜干过什么、又说了什么。
目光挪回她依旧酣睡的容颜,李景晏素来见她都是一幅女官的威严派头,这样全无防备的温软模样,当真让人新奇。
褪去所有的名头,云锦书其实也不过是十七岁的妙龄姑娘。
她这样的年纪,应该承欢于父母膝下,若说远一些,她如今也应婚配。
偏偏被拘于宫廷,背负着杀亲之仇。
李景晏抬指,宛若触碰珍贵的瓷器,轻轻捏了捏她白玉似的耳垂。
云锦书被扰得不胜其烦,偏过头想要再度陷入酣睡,李景晏起了逗弄心思,就是不肯让她如意。
“别闹了......”
迷糊的抱怨带有一丝嗔怪,李景晏心情甚好,忽而不满足就这样听她两声嘤咛。
腰身微俯,温静姣美的容颜近在咫尺,他似乎能看清她面颊细微的绒毛。
李景晏忽然就想上手感受一下,她的脸蛋和剥了壳的鸡蛋相比,究竟谁更细腻。
然而不等他动作,云锦书的清梦已经破灭在他几次三番的骚扰之中。
缓缓睁开惺忪睡眼,李景晏见状迅速撤身,倚靠软枕打量着她的举动。
云锦书这一觉睡得不安生,俯趴姿势维持太久让胳膊本就发麻得厉害,更别提睡得正香被人骚扰。
“你醒了?”
朗润低沉的声音一如既往,云锦书抬眸便见李景晏这幅云淡风轻的模样。
今日他气色不错,似乎...还在笑?
云锦书觉得自己怕是还没有从昨晚的梦中回过神,让李景晏笑可是比铁树开花还要难。
百思不得其解,云锦书疑惑问道:“你笑什么?”
上挑的弧度遽然消散,李景晏又恢复了最寻常的面无表情,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云锦书的错觉。
“我笑了吗?”
李景晏启唇,将问题抛给了她。
“爱笑不笑,莫名其妙。”云锦书兀自嘟囔。
声音不大但胜在二人距离并不远,这八个字清晰地落入了李景晏的耳中。
李景晏唇畔上调,这次是真切的皮笑肉不笑:“你说什么?”
云锦书素来是个知好歹的人,见他这幅模样随即摆摆手,连忙转移话题:“您今天气色不错。”
隔阂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李景晏望进她纯净无暇的鹿眸之中,嘴边的话语仿佛瞬间被封住。
昨日他不对,应该道歉的。
心底鼓足勇气,李景晏正色道:“过来些。”
云锦书不疑有他,朝他凑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