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带了绑匪要的一半现金,她说他们要的太多了,一时间筹不出这么多现款,希望他们能先放一个孩子。”
以易家和秦家当时的情况看,不管劫匪要多少钱,他们都不可能拿不出来。施楠那么恨易廉,恐怕那时不是钱不够,是她不想易廉的儿子活着回去。
“绑匪左右权衡后,让母亲带走了我,我在梦里又一次看见了易遥那时候的眼神,他浑身脏兮兮的,脸上也青青紫紫,可是他的眼睛很明亮,虽然看起来非常失望和害怕,可他好像很相信母亲会再次回来带走他。临走的时候,他还和我挥手,和我说‘弟弟再见’”
他沉默良久,“可是母亲带我离开后,就立刻打电话给易遥的父亲,告诉他劫匪坐地起价不肯放人,还要撕票,她说自己很害怕,希望能快点见到他,电话里的男人听起来很激动,但却没有一点对儿子的担忧。母亲带我躲在一边,那个男人来了之后,她就立刻报警了。”
看来她并不是只想易遥死,更重要的是易廉,她把他骗来之后又报警,是要劫匪怒而撕票,把这两个人都杀掉。
“母亲一直没有走,她好像在等着什么,那时候我不明白,可现在想想她的目的很明确,她要亲眼看着他们死。她挡住了我的眼睛,可我还是听到了易遥凄厉的惨叫,他说,不要拔我的牙,不要拔我的指甲,他一直在喊救命,警察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不成人形了。”
“林桑,这不是我的错,可是我忽然觉得亏欠他。”秦深的声音低下去。
林桑再次短暂地怜悯了易遥一瞬间,但依旧也只是刹那。怜悯他是她作为一个人的本能,短暂则是理智的本能。易遥已经被她放在了敌人的位置,她不会对敌人倾注太多同情心。
林桑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秦深从前就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现在更不会是。在现在这种特殊时期,林桑的每一个电话都可能会被监听。她相信易遥的死触动了他尘封的记忆,也相信他此刻的疲倦哀伤,但他绝不会只为了这种事情就专门联系她。
良久,电话那边又传来声音,“林桑,你会背弃我吗?”
林桑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她笑了笑,轻声开口,“我曾经回答过很多次,我不会是你的敌人,可你不愿意相信我的承诺。很抱歉,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亲人都因为我而离开,秦深,如果你想听,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再次向你承诺,在我有生之年,我不会欺骗你,也不会背离你。”
林桑的冷清的声音从电话传来,仿佛一章优美的乐曲,又像窸窸窣窣的秋雨,轻飘飘的水滴,却重重砸到他心口,涌出一阵阵熟悉的情绪,几乎顷刻间击碎了他的理智。
这不是情话,却比情话更拨动他的心弦。
如果林桑此刻要他背叛自己的信仰,也许他真的会答应,但这个也许也只存在于也许中。
只有在想象中,他才能肆无忌惮地爱她,才能为她献上自己的一切,才敢让她看见自己炽热的爱意。可惜他们都生活在现实里,他不能。
他和她站得太高,他已经不仅仅是秦深,林桑也不仅仅是林桑,他们代表的是两个阶层,他们的身后是千万人的命运,容不下个人的爱恨。只要他们活着,就必须为自己的所在的立场争夺最大的利益。
他的心想靠近她,但他的人必须提防她。
就像今晚,秦深只想告诉林桑,他很难过。可是作为政客的秦深,他要利用易遥的死唤起林桑的愧疚,承诺没用而不可信的,但愧疚是藤蔓,会始终缠绕于心头,他要她记得,是她带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亲人,是她让他孤身一人。她愧对他。所以在他站到最高处前,她绝对不能背叛他。
因为他只有她了。
可是此刻被击溃的却是他。他心潮翻涌,握着手机久久说不出话。
林桑在这一刻忽然感受到了他的挣扎,明白了他的静默。她也难得的静默了片刻,“秦深,至少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我会尽力,让我们不成为敌人。”
秦深的心脏猛地一颤,一股酸涩袭上心间,几乎令他落泪。
他知道,他已经看到了林桑最坦诚的一刻,她的爱,她的恨,她的情,他都无法再得到更多了。
他无声地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