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易遥唯一一次完整地讲述自己过去的故事。
他说完这些,才忽然发现这竟然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
原来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林桑听完他的过去,久久没有说话。良久,她忽然问,“你在愧疚吗?为你母亲的自杀?”
易遥冷然一笑,“我为什么要为她愧疚?逼死她的又不是我。”
“她的死当然不关你的事,你愧疚的是不能阻止你父亲逼死她,你在自责自己的无能。你觉得作为她的孩子,你没能尽到一个孩子应尽的责任,你没能给她带来快乐和生的希望,你认为你的出生加速了她的死亡,你也是逼死她的元凶之一。”
林桑觉得这种想法很奇怪,但是此刻她真切地靠近了易遥的心,她能感受到他的寂寥和痛苦,这就是他内心的声音。
“你不需要回答我是不是,但你也许需要回答自己。”林桑直视易遥的双眼,“至少六岁的易遥是无辜的,他被迫替父亲承受了母亲的恨,替母亲承受了父亲的怨,易遥,你母亲真正的死因不是上吊,而是你父亲,从她被他关起来的那刻开始,她的灵魂已经窒息而亡,身体的死亡只是迟早,这不是当时的你能改变的。”
易遥脸上的冷笑凝结住。他不愿意再去想这件事,更不想深究自己内心的想法。剖开伤疤已经足够痛,他不想再一刀刀剜去伤口上的肉。他想反驳林桑,想告诉她不要自以为是,他根本就没这么想过!他为什么要为一个从没有给过他丝毫母爱的、所谓的母亲愧疚?
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从来没有。
可是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林桑,像被扼住了喉咙,浑身颤抖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看易廉和人贩子没有任何区别,不管你母亲生下的是你还是谁,只要这个孩子沾着易廉的血脉,她都会对他恨之入骨,因为她真正憎恨的是易廉。”
林桑顿了顿,想起了自己被他囚禁的日子,她同情六岁的易遥,这和她憎恨现在的易遥不矛盾,“易遥,你对我做的事和易廉对你母亲做的事有什么区别?你没有发现自己在复刻你父母的人生吗?如果我没有逃出来,我也只能像你母亲一样,只剩下绝望自杀这一条路。”她看了看秘书发给她的消息,临近新年,事情总是特别多,今晚她还有场饭局,时间快到了,她起身,淡淡道,“你的确需要忏悔,但绝不是为了你六岁前的人生。”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里,只剩下易遥怔怔地望着星空。夜晚忽然飘起了雪花,并越下越大,鹅毛般的雪很快堆砌成一层,遮盖了他来时的痕迹。易遥觉得寒冷,但在这漫天的寒意中,他突然感觉有什么在消融,他摇动轮椅,沿着另一个方向转回了病房。
雪地上,留下了两条崭新的印记。
再有几天就是新年了,年度审查、年度总结、年度报告、年会……都是做不完的事情,林桑自从回来都直接住在公司里,日以继夜地工作,她要尽快把国内公司的事务安排好,年后还要再出国拓展业务。
下午六点,公司员工基本都已经下班了,有几个走得迟点儿的小姑娘看到林桑,笑道,“林总好,您还不下班呢?”
林桑笑着回应,“我要是下班了,你们可就都得留下来加班了。把东西都带好,回去的路上小心,到家了记得在组群里说一声。”
几个姑娘和她笑着挥挥手,乘电梯下楼去了。
回到办公室,她翻开各个分公司送来的账目一一审查,这些她必须要自己查一遍才放心,高寒月已经筛过一遍,但依然不少,林桑看到凌晨也只看完了一半。她阖上文件,闭眼靠在椅子上休息。半晌,她睁开眼,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视着这灯火璀璨的城市。
半年前的某个深夜,她也在这里俯视过这座城的夜景。那时候她希望自己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她林桑的企业。她原定等国外的事业拓展开,她就开始着手吞掉林家和杨家,但是现在她有点踌躇。
如果吞并另外两家企业,就代表着一家独大,代表垄断。垄断所带来的后果,她真的有百分百的把握控制住吗?假设她可以,那么她死后呢?权力结构单一的利弊都很清楚,她活着的时候一切好说,但人不能永生,她总要死的,等她死后,自己的企业交到下一个继承者手里,她又是否能把握住?是否依旧能够履行权利集中的责任,为更多的人争取利益。
林桑当然依旧热爱权利,支持着她在这里连轴转的动力不是她刚才考虑的“更多人的利益”,而是她对权利的追求。她的野心无穷无尽,即使有的以及足够多,但她还想要更多,不过她享受过现阶段的权利后,就会愿意在现阶段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荫蔽更多人。
思索良久,林桑还是决定先拓展国外的版块,国内的事先缓缓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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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春节已至,林桑一整个上午都在别墅里招待来拜年的朋友,在她家工作的阿姨笑道,“大概是我这人没见识,今天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