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尚有千里之遥。
“阿照——”
她仍在唤他的名字,他只能走过去,走到她的面前,佯装很感兴趣地审视了两眼,再好奇地问:“你刻的?刻的是什么?”
“看不出来吗?一朵花。”
“我知道是一朵花,刻的什么花?为什么刻一朵花?”
少女扬起脸,把石头捧在心口,声音温柔却有力量:“这是回家的信念,也是活下去的理由。每当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就刻一朵茉莉花,这是我刻下的第五十六朵,也是我离家的第五十六天。”
——
时间又回到西宫地下。
轻薄的纱裙在沙风里像海带一样起伏,袖口上收,她的小臂上露出一块烫伤的狰狞的疤。荆白雀双目紧闭,浑身发青,仿佛被拆骨剥肉,整个人岌岌可危。她能一战十个高手,在西域第一的罗摩道我面前也能不落下风,但却没法对抗无孔不入的黄沙和沙海水泻式的庞大冲击。
恍惚之下她松开了握着的刀,想要去摸索自己凭借毅力镌刻的花。
——她要回家,回家!
侯龄之撞见这一幕,心窝一紧,继而目光死死锁在那道被烫平的伤疤上。
他一直以为她已经死了,自己亲手杀死了她,没想到她还活着,曾经离自己那么近。
是他对不起她。
从相遇开始,他一直对不起她,怕她发现是自己动手脚在沙暴中致使车队全军覆没,怕她认出自己告密,所以在金城郡设计她从拓跋绍手底下救自己,而自己却还想偷偷拿着她的红宝石远走高飞。
……而真正分别的时候,也是他先放开了她的手。
也许他们本来可以拥有彼此,但最后仍旧事与愿违。
侯龄之拉开袖子,他的小臂上有一道夺目的沙鱼奴印,曾经被他视为耻辱的标志,却一直没舍得抹去。
罗乾象离他只有一步之遥,他只需一个腾身便能将其抓住,但他却头也没回,朝另一个方向飞扑。
辽远的记忆从耳边呼啸而过——
……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可以重新开始好好生活的时候,阿照,你想做什么?”
“先把手臂上的奴印去掉吧。”
“我也要去掉,要是洗不了,我烫都要把它烫掉!”
“那你呢?”
“我?我想穿上红裙子,去海边踏浪,再也不回大漠吃沙子了!”
——
跟着罗乾象冲出往生迷迭的奉业,在失去目标踪迹后,转头撞上尾随而来的缦缦,缦缦一看只他一人,顿时明白过来,攀着他胳膊就要往回走:“别追了,走,去救阿雀!”
奉业不疑有他,也觉得公主的性命远重于那汉商,便要与她折返。
就在这时,猛烈的撞击袭来,脚下的地面震荡,晃得他俩一屁股坐到石墩子上,等稳住身形重新爬起来时,来路已被断裂的石柱封死。奉业当机立断,把还懵在原地的缦缦往另一个方向推,自己堵在后方,不许她回头。
“这种时候,不要老想着自我牺牲,我们找别的路下去。”缓过劲来的缦缦不肯再走,非要和他把话说清。
奉业咬死一句话:“你先走!”
僵持之时,又是一声轰然的震动,比先前那声响彻百倍,他们虽不见阳光,却在刹那间于脑海勾画出地面的情景——
西宫不会是塌了吧?
短暂的平静后,整个地宫簌簌落灰,摇晃持续加剧,脚下如有沙海翻腾,头顶如有陨石流火撞击,狭小漆黑的甬道之中,奉业紧紧护着缦缦,两人渺小得好像可怜的虫子,置身在西域通天塔倒,万神陨落的神话之中,无能为力。
眼下别说是重新找路,能顺利爬出废墟都是奢望,生死攸关,强烈的求生欲促使他们拼命往前跑,往有光的地方跑。
伸手不见五指的狭缝转角,慌不择路的缦缦撞在了一堵肉墙上。
“谁?”
那道影子弯垂半腰,头发轻拂过缦缦的脸,缦缦随后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人捏起,迎面是一阵迷迭花香。
“是你啊。”
“我以为你已变成故事里的人,没想到你还在故事之外。”
奉业抖落碎石和沙土,干咳两声,紧握武器直起身,他半身肌肉紧绷,只要对方一有异动,他随时准备豹扑:“阿弥子?”
阿弥子轻笑了一下,忽然扼住缦缦的喉咙,把她搂到怀里。
“你想怎么样?”第二轮巨震静止,缦缦倒是比想象中要冷静许多,不忘抬手安抚奉业。
阿弥子撇撇嘴:“还是和以前一样。”
“以前?”
“什么以前?”
缦缦在地下吃了一脸灰,刚才为救阿雀还挨了打,又痛又累又烦,那一瞬压根没反应过来。阿弥子对她不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很是不悦,扼住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