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我再陪你一个吧。”
殷商瞪大了眼。
君俞家里的女儿固然是多,除了刚刚逝去的嫡长女君芷寒,他还有三位姑娘待字阁中。
可是尽管如此,在大女儿的丧礼上说这样的话未免过于荒唐。
殷商偷偷去觑裴觞宴的脸色,却见他丝毫未变,只是眸色更深。
实则,君大姑娘并不是嫁到国师府之后身子才变得不好的,她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等到了二十一岁这年已经变得苟延残喘、命不久矣了。
所以她将将嫁进来四个月就红颜消逝了。
不过这一切正和裴觞宴的意。
现在京都中裴国师克妻的传闻正传得沸沸扬扬,之前存了心思要把自己的女儿塞进裴觞宴后院的人也能收一收心思了。
君芷寒什么都知道,这是她与裴觞宴的一场交易,在她卧床的四个月,她从未与裴觞宴见过面。
而等她死去,裴觞宴也会履行与她的承诺,庇护君家。
君修正的手微微颤抖,他何尝不疼爱自己的女儿,只是听着京都中越传越大、越传越离谱的谣言他便心惊胆战,只唯恐这位国师一个不高兴就把君家整个给端了。
事实上,他也不是没有这么做过。
世族张家,数百年的根基,何等繁盛。甚至到了玄古皇帝,年近半百的帝王要低眉顺眼地喊一个十数岁的首相张演之为“亚父”。
可就是这样几乎家里所有的儿郎都在朝中为官的世家与裴觞宴硬碰硬却仍旧不堪一击。
张家九族斩首,裴觞宴亲监。
只是砍头的持刀者就换了七个,日夜不息的进行了三日。
血染京都,也叫朝臣对这位年轻的权臣闻之色变。
先前,他主动提出要求娶芷寒,君修正之所以会答应,一方面是因为芷寒不反对,另一方面就是迫于裴觞宴的施压。
可是现在,芷寒死了,他又不得不在此周旋,以图保住君家上上下下的安全。
裴觞宴一眼便知道君俞在想什么,他带着冷笑:“修正,难道不怕你下一个女儿还会死在我的手上吗?”
君俞面无血色,他哆哆嗦嗦:“臣已经老了,朝堂暗流涌动,臣不再想过年轻时候软硬不服的日子。臣可以自请乞骸骨,只为求子女……”
“修正觉得,要是我真的想要君家覆灭,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吗?”
君俞骤然抬起头来。
可是他从来看不懂眼前这个少年,他亦不知道该怎么去揣度他的意图。
他哆嗦着嘴唇,手当握不握。
裴觞宴垂下眉眼,错身而过,没有再过多言语。
君俞直起身子看向少年的背影,眼中还含着泪。
一直在他们身后含着泪一句话都不说的素衣女子连忙上前来搀扶住君俞。
殷商上前去抱拳,低声道:“君家向来清明,主子看在眼里的。只要您不忤逆君上欺压百姓,自断后路,主子可保君家安宁。”
“还有,大人既然腿脚不利索,以后见了主子慢点走便是了。”
殷商说完便也行礼离开了。
君俞在他身后含着泪的声音微微颤抖:“替我,多谢国师大人。”
“爹。”搀扶着他的那个女子压住喉咙里的哽咽,“他怎么说。”
“莺儿,你不必嫁了。”君俞轻轻拍拍女子的手,他又望向裴觞宴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或许,他本比我们想的更加有情有义,只是……”他突然顿住。
“只是什么?”君涟莺好奇的问。
“只是,真正懂他的人,已经死了。”君俞挺着腰,好像想到了什么,最后都变成了一句喂叹消失在风中。
君涟莺见父亲不愿再多说,也停住了询问,她道:“爹爹,我们去给姐姐,最后烧点纸吧。”
君俞点点头,腿脚不利索地小步小步挪动着离开。
裴觞宴为君芷寒扶棺,并不是出自于京中人们猜测的情深意重,实际上他与那位走两步就会脸红的姑娘,在订婚与成婚之间只见过两面。
君俞从来刚正不阿,他在外派回京的路上,被奸臣的残余势力报复砍伤坠马。君大姑娘主动求见裴觞宴,瞒着君家上下商谈了这一场交易。
第二回相见便是他们的“新婚”,为了保全君家残存的颜面,新娘子是裴觞宴亲自去接的。也是因此,京中坊间传闻更盛,大家只道是年少情深,竟叫国师甘为折腰。
可是他之所以礼数周全为她送葬,更多是对于君大姑娘不凡胆识与大义的崇敬和对君家的敬重。
裴觞宴亲眼看着那棺木落入她生前自己为自己选定的坟前,闭上眼默默为她颂念了一段超生咒语。
那是城边一座不是很高的山,登临此山,可见君家之景。
想她临终之前何其念家,可是为了叫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