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半夜火起之时,沔水北岸的昭国斥候便已将襄阳城中的异状上报给了白崧。而白崧又调数人再探,并召集麾下将领连夜商谈,一致定下了奇袭之策与示警暗号。
彼时曙色未现,黑沉的沔水之上是一片湍急与莫测。昭国士兵们乘着夜色的掩护扎起木筏吹起羊皮,在城中火势未歇之时人马衔枚、泅渡沔水,经由河道中央的沙洲中转后,登上了南岸的土地。待得一行五千余人马皆已成功渡河后,领首的裨将又引人马避入河岸的芦苇丛中无声潜行,直至悄无声息地进入了襄阳西北郊的山丘密林中时,方才稍稍休整了片刻。
此刻自林间远眺襄阳城,正可见城中的大火已被夤夜扑灭,唯有影影绰绰的余烟一缕缕地弥散云间,将破晓前的天色衬得更为阴翳,而更远处的城西荆州军主营中营火不绝,隐隐照见似有巡行的队列来去不息。那裨将与几名副手凝神观察了许久,忽而先后仿着鸱鸮的啼鸣扬声呼啸起来。四下里休整的昭国士兵们听得暗号,便知是要向东下山突袭襄阳北郊,纷纷起身牵马,不多时便已在林间集结完毕,只待裨将进一步发令。
天穹之下阴云凝滞、万籁噤声,良久,唯有一阵燥热的长风自西南方徐徐吹度。
而此时的襄阳城中,郡府属官们尚在为勉强救下的两成粮草而庆幸,荆州军主营之中,四人也是将将结束了紧急的商谈各自散去。
嘉安元年四月二十,当数千昭国步骑兵在拂晓的天幕下喊杀着冲出密林,直奔襄阳城北郊的防御薄弱处时,谢长缨不过刚刚踏入西南郊的援军营地,而苏敬则正领了白懿行调拨的一百士兵与数名亲信仆从,向西往新城郡地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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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面这是……”谢长缨在隐隐听见远处风声中夹杂的喧嚣之时,一瞬间便已本能地循声向北回首,蹙了眉头低声喃喃,“城中已拨了人手加强防卫,难道是北郊?”
原本正与她交谈的南琅琊国典兵中尉亦是警惕地沉默下来,凝神听了片刻道:“是北郊,末将这就派人去探探情况。”
谢长缨颔首默认,待那典兵中尉召来几名斥候简单交代过任务后,又道:“他们探查消息也需要些时候,我们需早做准备。”
典兵中尉思索了一会儿,问道:“若是敌军进犯,将军打算如何应对?不过若是如此,此刻距离更近的荆州主营想必也已驰援。”
谢长缨垂眸沉吟片刻,忽道:“自然不可以常理回援——白将军不是派了一位兵曹从事史过来么?不知他此刻人在何处?”
典兵中尉立时抱拳行礼道:“末将这便去寻人,请谢将军在主帐前稍待。”
不多时,他便在半路遇上了那名兵曹从事史,在简短的交谈过后才得知对方也正打算来与谢长缨商议北郊异动之事,便一同折返至主帐前,齐齐向谢长缨道:“不知谢将军有何打算?”
谢长缨自是看向了兵曹从事史:“听闻先前修筑的沔水堤坝在西北郊的河水上游,如今那里可有足够的人手?”
兵曹从事史忙应声答道:“这是自然。昭国刚刚南下之时,白将军便已着人前去河堤上驻守,以免被敌军占了先机。”
“很好,河堤附近可有船只?”
“约在河堤下游五里处有一处战船渡口,其中停泊有水军作战所用的楼船艅艎,亦有吴越之地常用的舽艭舲船,不知谢将军打算调用哪一种?”
“楼船之类太过显眼,若要调动恐怕也需再去请示白将军——便调十五艘舽艭。”
“是。”
见兵曹从事史答应得爽快,谢长缨笑了笑,复又向典兵中尉道:“中尉,昭国善用骑兵,若是寻常支援,荆州军未必缺我们这几千人手——备好白磷和箭矢,我们调一千人走沔水水道,以水师断了这奇袭敌军的退路。”
二人听得此言,心下俱是略微一惊,随即又齐齐一抱拳,朗然应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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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城北郊的战事最初进行得并不算顺利。
昨夜的大火与昭国的突袭几乎是毫无预兆地接踵而来,当荆州军主营紧急调动军队赶往北郊时,昭国军队仗着骑兵突袭的优势,已然推进到了东北郊距城池不到五里之处。在这里,背后原本相去十余里的沔水自此由北面折行向东南,紧邻此地流淌而去,经年累月地将这一处郊野滋养成了肥沃平坦的土地,因而也极不利于步兵对骑兵的作战。而荆州军对此自然也早已有了预料,白懿行请卫暄留于主营镇守,而后亲率重甲步兵与轻骑兵四千人,驾战车数百疾行赶赴东北郊迎战。
是时朗日初升、朝霞万里,襄阳城郊金戈林立如列冰霜,纷沓而至的马蹄扬起滚滚烟尘如浪如涌,几欲遮天蔽日,衬得静伫于铁骑刀枪外的襄阳城城墙更如怒涛巨浪中的孤舟。白懿行率军赶到时,原先驻守于此的数千士兵已然死伤惨重,他心知大宁的军队素来以步兵为主力,若在此直面漠北铁骑,纵然人数占得上风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故而早在高车部由敕勒川南下时,便已开始着手演练应对漠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