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安二年二月十五,皇帝卫琰携皇后褚氏、太后陈氏往城郊祭祀先祖,众皇亲贵胄、从五品以上官员尽皆随行。待回程之时,夕阳的余晖正洋洋洒洒地地普照万物,为秣陵城的画栋飞甍溶上了一抹秾艳的流金。
行经朱雀浮航时,苏敬则抬眸望向最前方天子的华盖车辇,微微有些失神。站在中书舍人几近于队列末尾的位置,他只能远远望见宗室车马缀连如云,在皇帝的御辇之后,紧随的是太后与皇后的凤辇,其后是六七位他并不熟识的藩王车马,再向后方是文武百官,从八公直至九寺卿、丞,皆衮衣华服列队随行。
御史台诸官的队列相去甚远,调来的两千玄朔军也只是隐于暗巷街尾,而琅琊景惠王的名字,早已淡去不见。
苏敬则复又瞥了一眼陈定澜的八驾凤辇,在走下朱雀浮航之时淡淡地垂下了眼眸。
御辇行经朱雀大街,百姓无不避清道路,肃然噤声跪伏相迎。于是陈定澜端坐于凤辇之内,耳畔所闻便唯有辚辚萧萧的车马之声。她正在阖目静思之时,却忽听得前方道中一阵喧嚣,凤辇也随即颇有些突兀地停了下来。
陈定澜睁开眼来,微微蹙眉:“前方何事喧哗?”
片刻的人声喧哗后,有内侍趋步行至凤辇的车帘之外,恭敬地开口道:“回禀太后,安成郡守薛泓求见。他自称有紧急军情上奏,如今跪在朱雀街中央,无论如何也不肯起身。”
“是何等急事,非得拦下郊祭车辇不可?”陈定澜面色淡淡,不疾不徐地开了口,发髻之上的珠钗轻轻摇曳,“让他退下。”
“是。”凤辇外的内侍垂首应声,而后趋步走下车辇,皮笑肉不笑地对着跪于长街正中的中年男子说道,“薛郡守,您还是先回去吧。让陛下与文武百官滞留在此,算什么道理?”
“内常侍不必劝了。”薛泓长跪不起,在轻轻摇了摇头后,忽而高声开口,惹得不少民众抬眼偷觑,“紧急军情,刻不容缓!此疏事关大宁国祚,更关乎太后殿下的身家性命,微臣必须当面上奏,还请通融片刻。”
此言一出,立于近处的不少官员心下已然有了思量,更有胆大者已低低地交流起了疑问:
“……安成郡守上奏军情?难道荆、江二州边界出了叛军?……”
“……不能吧?安成郡可不在荆北边境。听说他去年十一月刚刚上任,说得这么危言耸听,是不想要官帽了?……”
“……安成郡不在边境,可却靠着安置那位昭国左贤王的湘东郡呢……”
“……你不说,我都快忘了那人了……”
在官员们极力压抑的窃窃私语之中,内侍重新趋步来到凤辇前,将薛泓的话语又仔细禀报过一番。
陈定澜面目依旧平静,只是极轻地挑了挑柳眉:“好,若此人妖言惑众,便打入黄沙狱,连坐处置。”
帘外的内侍恭敬地点了点头:“是。”
而后,他再次缓步行至薛泓身前,将陈定澜的原话复述过一番,又道:“薛郡守可听明白了?”
“微臣明白,但兹事体大,臣不得不如此。”
内侍以洞明锋锐的目光注视了片刻,并未在薛泓的面容之上察觉到多余的情绪,便拉长了声调扬声道:“那便请吧——”
薛泓缓缓起身,随着内侍垂首敛目向凤辇走去。前方凤辇前的两名宫人抬起纤纤素手卷起车帘,将薛泓引入凤辇之中。
在踏入凤辇后,薛泓依礼叩首,向陈定澜双手奉上了奏疏。他身形微动,好似正在期待着什么。
陈定澜接过奏疏缓缓展开,却见其上赫然以鲜血写道:“伪临朝陈氏者,掩袖工谗,虺蜴为心,近狎邪僻,残害忠良。今当有博浪一击,以儆天下。”
陈定澜瞳孔微缩,随即厉声道:“将他拿下——”
薛泓亦是倏忽起身,将手探入袖中,扬声道:“此毒妇谋害皇亲,构陷忠良——死不足惜!”
而在薛泓开口的那一瞬,一把金错刀已挟着凛凛劲风破窗而入,逼得薛泓不得不稍退一步。大惊之下,他旋即飞快抽出了袖中暗藏的武器,然而电光石火之间,已有一道玄色劲装的身影掠入凤辇,一手攥住陈定澜的衣袖,又扬起一脚将薛泓踹了出去。
“殿下,快走!”
谢长缨的目光向车帘外凌凌一掠,瞬息间已抬手护着陈定澜从来时残破的花窗跳了出去。
也正是在这一刻,硕大的流焰飞火在滚滚浓烟中骤然炸开,熊熊地吞没了这驾镶金雕玉的凤辇。
原本跪伏于道旁的百姓们一时惊得失了声,只哑然地望着逐渐被大火吞噬的凤辇,而四下里的羽林军士兵们在陈定澜厉声下令时便已先后围了上来,此刻更是将周遭拦得密不透风,匆匆地扑着凤辇之上的火焰。
谢长缨略微松了一口气,而后忙不迭地放开了手后退数步,顿首请罪道:“卑职谢明微救驾来迟、冲撞圣颜,请太后殿下责罚。”
陈定澜轻轻一颔首,目光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