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燕末年,帝君无道,文官贪婪,武将暴虐,民不聊生,战乱四起。
军伐向工商士农征军银,一边是富农大提租佃,一边是官府的大笔粮税。我爹娘已经种不起地了,带着年幼的我逃了荒。
没过几年黄河全线决堤,发了洪水卷走了我阿娘,从此我终日不是哭闹不止便是嚷着腹中饥饿。不久后我爹终于恨下心在一天夜里留下几块干粮一个人北上似是参了军。
那年我八岁,本该死在那片荒原。却在粮绝之时遇到了一大批南下的流民。
他们教我如何在野外寻得可食的野果和野菜,最饥饿时野草与树皮也最易充饥。
我在辗转流亡了不知道多少年月,拔涉山水,终于来到了蜀中天府,我便在城中当起了乞丐。虽仍然食不果腹。可蜀王爱民,城中百姓安居,并下派良工教城中年轻的乞丐流民生存技艺,男子做杂役,女子染布织布,凡去每日做事的,便免费提供三餐。
我虽愚笨,但做事有耐心,每日起早贪黑,织染的布匹总比别人多。
彼时城中每日都有富人施粥,故有些乞丐与流民不愿做事,仍靠被施舍裹腹。所以他们一直是乞丐,而我染了几年的布,后来终于不再是乞丐,得以在织造署做挑染工作,会挑染的人太多了,纵使我做的再多,身份低贱,脑袋愚笨,所挣月银也不过勉强裹腹,蜀锦珍贵,故根本无银钱向女官学习纹制织制工艺。
我非官奴,只在城中贫民巷安了小家,每日除了去织造署挑丝染布,便是窝在自己的小茅屋,我不爱说话,本以为就这样潦草过活,不知何日便孤苦死去。可是邻居阿婆却在我来的不久,扣响了我的小房门,为我送来了人生中久违的温暖。
她说:“见你每日早出晚归,面容饥瘦,年纪这么小一个人,怎么不照顾好自己啊。如果不嫌弃,收向这一两五花肉煮些汤补补身子吧!”
我一脸茫然地道谢,接过肉便往嘴里塞……
“不能这样生吃的!”阿婆制止了我。
我愣住,流亡多年几乎没吃过肉,偶尔抓到一两只野味,大家疯抢之下,不过片刻便生啖怠尽。后来做乞丐时,我害怕靠近那些衣着华丽的人,所以从来只食剩下的残羹冷菜。再后来到了织造暑,每分月银都要精打细算,为了生活更加不会买肉吃。
她进来我的小屋。
屋内只有一张席地草席,上有一条旧被褥;一张矮桌,上隔两个碗,一盏白蜡;一根长棍横在梁前,上挂两身衣服,一个水壶,几条布袋,袋子里装着几个窝头少许干菜还有一小袋面粉,供我实在馋得紧时烙张薄张煮碗面糊糊;靠墙的左侧是一把扫帚和一只水桶,右侧悬一布帘,里面那一小片便是我的浴房。灶台紧靠门外,我没时间上后林拾柴便很少开灶,不过我当初还是咬牙让人砌了。
"你…”她说不出话来,“你受苦了孩子…"
可是我觉得一点都不苦,这已经是我这么多年来最好的生活了。
起初我对她还是心有芥蒂,可是她好像什么都跟我讲。
她说她有一个儿子,跟随蜀王在外争战,每月都会寄些银钱回来,等到时候蜀王若能平定天下,儿子得了军功,便要盖一个大大的底邸将她接去。
她说她有一只猫,叫三欢,灰灰滑滑的很是可爱,我也见了,确实如此。
她会经常叫我去她家里吃饭,我也会经常代她跑腿为她买东西。
渐渐的我认识了贫民巷里更多的人,他们勤劳,朴质,虽贫穷却自由。
于是第二年,我放弃了入王宫做官奴的资格。
不到第三年,蜀王第一次打了败仗,敌军一招调虎离山,直接攻破了成都。王孙贵族早撤的没影,老百姓们趁乱不是想着逃跑,而是趁着王宫无人值守抢夺宫中财务。
丝织署距王宫较近,我也决定冒险去宫中一趟,反正生命由命,财宝在天。
但是我没想到,我不仅抢到了宝贝,还直接捡了一个人。
一个只有十岁左右,混身脏乱的小男孩。
在这混乱的时刻,他没有哭,只是一遍遍问路过的人:“可以带我走吗?”
人们都在抢东西,怎么可能会带走一个拖油瓶。我也狠下心,不看他,想从他旁边快速走过。
可是我突然感觉到一个人在用力拽我的衣角。
我听见他说:“带我走吧。”
然后我回握住了他的手,将他带出了王宫。
于此同时,敌军刚刚好打开了蜀王宫门。
我带他回到了贫民巷,一路上都在想,这是我人生中做的第一件好事吧。
那一世,我初见他时,刚好十四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