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建筑正冒着滚滚浓烟,警笛和消防车的尖鸣来了又散,探究事故原因的记者一波波接连到场,然后无一例外被游刃有余的监督成功说服,神色各异地扛着拍摄机器驾车离开。
眼见年轻的监督们顺利接管现场,小野千岛额外叮嘱了一句“注意措辞”,摘下耳机,向后靠在驾驶位的靠背,面无表情喝下一大口冰美式。
今天是她七十五岁的生日。
这当然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三十岁前,小野千岛对外宣称自己的官方年龄是十八;四十岁时,她捏着鼻子将这个数字提到二十八;五十岁后,也许是自觉自欺欺人得太过明显,她再也没有提及过确切的数字。
她的同事们都非常善解人意,除了在某些事情上刻板到一定程度的上司——伏黑惠会在每年生日雷打不动地发一封祝贺邮件:
一句几乎不带感情色彩的生日快乐。
直到近几年,他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不得不将这部分工作内容移交至他的代理官,小野千岛才终于感受到如沐春风的亲切感:
年轻的代理官彬彬有礼地称呼她为,亲爱的千岛小姐。
亲爱的,千岛,小姐。
比如:亲爱的千岛小姐,今日晚间六点零七分,闹市区爆发一起重大事故,能否烦请您移步确认,不胜感激。
接到邮件的她完全没有打开其后更加详细的说明,放下准备到一半的大餐,愉快地计划在半小时内处理完一切,回去时烤鸭的熟度刚好。
然后……
呵。
如果她能稍微动动手指,睁大眼睛,看清这起事故是发生在下班晚高峰的闹市区,看清波及到三所学校五幢高楼……特别是,看清事故首要问题是咒术师忘记放下“帐”——
突然出现的大坑、扭曲的轻轨、凭空被劈成两半的树……一想到网络上正成几何倍数增长的随手拍小视频,小野千岛就一阵头痛,狠狠咬牙,再度看向披着小毛毯坐在救护车上的两个始作俑者。
他们正双手捧着热可可,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对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般的追责一无所觉,快乐地享受着受害者待遇,看口型是在和后勤人员说“谢谢”。
他们在本次模拟训练中承担安全保障工作。看资料还只是一年级,难怪做事这么毛毛躁躁。
不过印象中,高专里包括伏黑惠在内的好几位在任高层的优秀履历,都是从一年级开始的,甚至有些还会更早。
小野千岛低头梳理报告书:看来应该趁这次机会,一起清查一下入校审核制度。
叩叩——
一名年轻的监督轻敲车窗,恭敬地请示道:
“小野前辈,事故原因已定性,现场接管完毕,详细内容我们会内部做一次集中审查,之后向您汇报。”
小野千岛眼神中露出一丝赞赏,到场后第一次有了些笑意:“辛苦。”
眼见她态度有所缓和,监督终于松了一口气,要知道小野前辈可是出了名的严格。然而稍一放松,未经思考的话就脱口而出:
“现场还有一位没有检索到身份的咒术师,请问是您的朋友吗?”
这是有些失礼的问法,话一出口他就已经在后悔,但又不好收回,只好继续毕恭毕敬地等待着答复。
根据接管手册,他需要核查直接或间接参与事件所有人的身份;然而判断她“与小野前辈熟识”的唯一依据,是看到他的第一眼,那位陌生的小姐十分自然地问:
“千岛的学生?”
千岛——他甚至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指的是小野前辈。
天知道他已经多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上一次好像还是很多年前,伏黑校长没有注意到他也在场,捂着额头十分困扰地说:不要再给我安排会议了,千岛。
没想到小野前辈并没有将他的胡乱猜测放在心上,只是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了然道:
“她也来了,难怪这次能这么顺利。”
小野千岛向那边望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久没见,我去打个招呼。”
…
伊澄奈也正站在半坍塌的楼顶拍落日。
设备是一个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旧手机,配备的是最朴素的镜头。至少小野千岛在一旁静静观摩半晌,也没看出她左调焦距右改对比度的几张照片有什么区别。
“拍风景的话,街对面的天台会更好些。”
小野千岛笑着走过去。
对于她的出现,伊澄奈也没有表现出一丝惊讶,仿佛一早知道她就在那里:
“是吗,那晚些我到那边试试看。”
伊澄说话时甚至并没有看向她,而是正低头在手机上专注地操作着。
小野千岛偷瞄一眼,发现她是在发简讯。
很快,她发出的照片状态变成已读,消息框中跳跃着一串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