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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宿醉,但一年多来苛刻的军营作息还是让崇应恩按时醒了过来。
她翻了个身,准备起床,却感觉到枕头下有个东西硌得很,伸手一掏,便拿出一把套着鞘的匕首。崇应恩仔细回想了一下,笑着摇摇头。除了昨日的姬发和世子之外,在这朝歌还会有谁知道昨日是自己的生辰呢?
臭小子...
手中匕首通体玄黑,刻有盘曲连续的蛇纹,蛇身蜿蜒,口尾交接,难寻破阵的出路。手柄处与鞘部的花纹未断,想来是同一块材料一体雕刻而成,再分成两部。细细抚摸着凹凸的纹路,稍一用力按住,指腹的肉便可陷下缝中,却还触不到底,用料当真充沛。蛇眼中镶嵌的金箔,照耀出它炽烈的野心。
打开鞘,刚开刃的匕首被打磨得锋利,形状从底部向上蜿蜒,越偏越曲,聚集所有力量于顶部的尖利,是把杀人的好刀。
崇应恩收了匕首,又看见床头放着的那把穿沙剑,突然想笑,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要送自己武器,是觉得她太弱了还是太强了啊。
出营房前,崇应恩摘下脖子上的箭簇项链,放进了从崇城带来的木匣子里,带着一把刀和一把剑,开始今天的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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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那晚听他们讨论用武招式时她还没有醉,渐渐地,她不再总射脱靶,不再只能被对手砍得找不着北。她也可以滚身躲过劈来的木剑,耳边挥动的剑风还未绝于耳,就跃身而起,整个后背的劲力指使手中短剑,一瞬断在对手的肩膀处,听围观的士兵高呼本场属于她的胜利。
晚上,崇应恩照常听男人们高谈阔论,大抒其志,偶尔与弟弟打个照面,受他两个白眼。不过她心里向来不会生他气,毕竟弟弟五岁前整天抱着她脆生生叫姐姐的画面总是忘不掉。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不一样了呢?
不知道,管他呢,至少这小子良心还没灭绝。
之后的整整两个月,她都未与姬发和殷郊碰上面,只偶尔远远地透过战马踢起的风沙,瞧见过他们宽厚的背影。
3
九月底,是质子营入朝歌两年的日子,傍晚下训后,以世子殷郊为首,向大王求来一个举办比武赛的机会。大家可以自己选择对手,挑战任意武事,输的一方自罚酒一爵。
夜晚来临,营中篝火茂天,聚集的人群和热烈的欢呼声让每个人脸上都挂满汗珠。只是男人们热了可以脱上衣,崇应恩却不能,想想还真是有些遗憾。
比武进行到最后,当然是意气风发的殷郊赢了所有挑战者,在高台上大喊还有谁愿意上来。起哄声震天响,却无人再应战。崇应恩被吵得有些耳朵疼,想转身走到人群之外透个气,不小心绊了一跤,旁边的人霎时散开些。站在高台上的殷郊发现了这处的异动,认出了她,高声笑着说,崇应恩,就你了,来与我比一场。
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崇应恩的膝盖还没离开地面,闻言不由得嘴角一抽,立马做好了醉到头疼的心理准备,稳步走向台中央。
有这么个与第一勇士比拼的机会,求之不得。
她用的是姬发送你的那把穿沙剑。这剑势如其名,虽无繁杂的装饰,到处都做得板正笔直,但却锋利得能削破细小的沙砾。出剑时,其声破空,如沙海异动,轰烈磅礴。
但没想到,殷郊这平时看着憨厚的人,动起武来却毫不客气,招招直逼要害,且越打越兴奋,好几次差点收不住力。崇应恩在一次次的快速躲避间看见他狠厉的深目,如一只即将破笼而出的野兽,对任何事情都怀着警惕。她快要招架不住,只能勉强防守。
不愧是殷商王族的血脉,当她再一次倒在石台上时,突然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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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应恩开始体力不支,身上的淤青与血痕也越来越多,但这都没关系,往后上了战场,敌人只会比他更狠。但当看到殷郊的鬼候剑直逼眉心时,崇应恩还是慌了。她拼力抬起手去挡,却没有预料之中剑刃相接时手臂至肩膀的震颤之痛。回过神,看见被击落在地的鬼侯剑,和一旁的一枚箭,是西岐的玄白双色羽箭。她猛的回头,看见姬发不知何时出现在台下,一手持弓,眉眼压低,看着她,却是冲着他的好兄弟殷郊说道:“比武只为磨炼战士们意志,是为了能够更好地杀敌,世子莫把自家兄弟当做了敌人,小心伤了人性命。”
殷郊也自觉刚才打得太狠,什么也没说,捡起剑便冲崇应恩点了个头,就算表示抱歉。然后他也没回头看姬发一眼,就下台与其他人喝酒去了。
这一场遭了这一顿意外,倒也没人在乎谁输谁赢,战士们的心立马被酒勾了去。崇应恩走到姬发身边,感谢他刚才出手相救,不然免不了受更多的皮肉之苦。
说完这话,她也再没话说,看着他的脸难得地发了个呆。就两个月没见,他身量似乎又高了些,沙石打磨了他脸上本就粗黑的皮肤,却也让他坚毅的面部曲线更明显了。不过那双黑亮的眼睛倒是一如既往地明媚。我最喜欢黑色了,崇应恩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