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她是一身贵妃装扮,一改平日的简雅风格。
这让人以为,这位贵妇钱多到任性,要来收购酒楼,做私家厨房用。说不定心情一好,顺便把老板娘买下来,当丫环使唤。
童嫣秀没那么任性,她身上也就是几钱碎银而已。她在这里熟门熟路,食单都不用看,直接点了几样外食,花了两钱六分碎银子。
回到柳梦耶住处。怕送外食的小二哥找不到门,童嫣秀走出庭院,倚扉而望。
不久,一个十七八岁少年郎,步伐轻快,头顶三层的雕花食盒,一手提着酒,送了过来。
童嫣秀个子高,长手长脚的。她直接在门边,把食盒从人头顶上捞了过来。
然后,额外拿出一枚五文大钱,打赏给小二哥。
小二哥羞赧称谢道:“好情义的姐姐,次次都打赏。”
说完就搁下几盘菜,收了食盒,匆匆走了。
三人就在小院摆下一桌。四样菜是东坡肉,东坡鱼,东坡竹笋,东坡豆腐。另有东坡千层饼做主食,东坡蜜酒下菜。看来,至少在吃方面,童嫣秀真是苏学士的女学生。
童嫣秀前几次赴宴,小嘴小肚吃不动,饮酒只沾唇。现在一改忸怩作态,夹起一方块肉,咬得滋滋响。又自斟了一满盅的酒,一口喝下一半。
赵椹一边吃着,一边大赞东坡菜式。童嫣秀说:“其实,这些菜,我自己都学会做了。”
童嫣秀怕他俩不信,就开始讲解东坡肉的做法。连选料,火候,都说得头头是道。
柳梦耶还以为,童嫣秀十指不沾阳春水。真的没想到,这个千金还有一手好厨艺。
两个男人都是应天书院的贤才,高材。在席上,不免谈论些大文章。
童嫣秀在一边听他俩高论,插嘴说:“你们读的那些书太复杂了,我看不懂。我看的都是浅显的话本。不像你们男人,能认识几万字,上古文字都认识。”
柳梦耶正想跟她有个话题,就说:“听说,最近流行的是李易安的作品。这种简雅的文字,特别被女人喜欢。”
童嫣秀说:“李易安诗词之所以讨人喜,是因为流畅如诉。更像是叙述,而不是景象堆砌。适合做歌词。”
赵椹给童嫣秀添酒,好像故意要灌她。然后说:“我也听说过易安夫人,却没看过她的书。据说,李易安完全可以比肩苏学士。”
童嫣秀说:“几千年来,女人的文学形象是模糊的。李易安让你看到一个生动,有血有肉的女性。让你代入她的悲欢离合。你会发现,她不经意描写出来的,某种若隐若现的感觉,你也曾经有过。”
童嫣秀喝下第二杯酒,又说:“世界太大,人生太短。我就没出过京畿这一带,从没见过山,更不要说大海了。我渴望那种情景,悬崖上的小庙宇,脚下的云海,深谷中的河流。这些只能从诗文里想象。”
柳梦耶告诉她:“不是每个地方都像应天府。地方州县是很艰苦的,尤其是南方。”
童嫣秀瞟他一猫眼,一个微笑,便说:“南方也挺好的啊。苏学士写过儋州,惠州。那里四季如春,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花卉水果。我不觉得南方是落后的地方。”
赵椹去过岭南,对这个很有体会。于是说:“诗词里的南方,看似很美好。其实岭南有蚊虫,瘴气,密不透风的丛林。而且地广人稀,有时候,走百里山路不见一个村镇,却能遇到猿猴和老虎。”
童嫣秀听到猿猴和老虎,露出小女孩般的惊喜之色。老虎?约等于大号猫咪。然后她笑了起来,对柳梦耶说:
“我还是羡慕你这种宦游人,可以看到南北各地奇妙的景象。我总是想象远方某处,有个心上人儿,荡着舴艋舟来载我,穿行在芰荷丛中。”
柳梦耶说:“只要考上进士,就意味着远方的漂泊。要忍受舟车劳顿,羁旅客愁。还有家园千里,故人安在的那种离恨。你是都市女,就怕吃不了这个苦。”
童嫣秀说:“我倒是想体味一下羁旅和离恨。在分离的日子,千里共婵娟。至少明月可以跨越距离,既能看到我,也能看到他。”
赵椹开始问起童家的一些事,顺便说起童嫣秀的嫡姐,娇秀。这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童嫣秀沾了水浒女神的光,又开始自黑:“传说中,庶妹是一种搬弄口舌,陷害嫡姐的怪物。所以在故事里,童娇秀必须是正面人物,童嫣秀必须是反派。”
柳梦耶笑道:“那是文人爱瞎编。现实中,无论嫡出庶出,姐妹感情是非常好的。”
吃完饭,三人走进西面那间厅房,里面也没太多摆设。三人坐下来,继续喝茶。
童嫣秀去书架看了几眼,然后说:“我想跟你借几本书看,但是不要太复杂的。上古语文,四书五经我可看不懂。”
赵椹喜欢揶揄别人,尤其喜欢打趣童嫣秀。他就说:“借书是延续交情的好方法,因为还书的时候,还可以再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