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身材瘦高,着一套黑色夜行衣,长发梳成利落的发髻,用一条鸦青色发带缠绕。脸上蒙着块黑布,遮去了大半容貌,只露出一双狭长锋锐的眼睛。
只用一眼,方金芝便知他不是常人。
普通老百姓可不会拥有这样的眼神,冷漠中透着狠厉,像荒野里孤独狩猎的狼。
方金芝对这种眼神很熟悉,常见于沙场,那些见惯了血腥与厮杀的将士们身上。
心中对来人身份有了计较,她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你是方金芝?”黑衣人不答反问。
“我是。”方金芝点头。
黑衣人闻言,抬手一把扯下遮脸的黑布,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瘦削俊毅又略显苍白的面庞。
看上去很是年轻,约莫和方天定年纪相仿,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在下林阿贵,奉我家主人之命前来,求方姑娘救救我家主人性命。”
说罢,他“扑通”一声跪地,俯身便要去拜。
方金芝连忙起身,上前扶住林阿贵,“公子不必如此多礼,你是林公子的手下,是他派你来的,我没说错吧?”
“正是。”
林阿贵应声点头,“姑娘衣衫整齐坐于屋中,定是猜到在下今日要来。主人说方姑娘断事如神,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听到县城里的传言,猜测罢了。”
方金芝请他坐下,开口问道:“说说吧,林公子是怎么交代的?”
“这......”
林阿贵欲言又止,望了一眼站在方金芝身后的方天定。
方金芝会意,向他解释:“这位是我的兄长,我曾去过林府的事他都知道,不必有任何隐瞒,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林阿贵这才安心,将事情原委细细讲来:“前些天老员外病逝,因着夏日炎热,尸身腐臭难忍,主人便想提前让老员外入殓下葬,谁知下葬当日,府中突然闯入一批官兵,说要捉拿主人去县衙问话,还不由分说在府中搜查起来,拿走了老员外生前屋中的香炉,说是主人弑父的证据。”
“我是林家的家奴,自小跟在主人身边,主人被抓走后,我就跟着他一路到了县衙,见他被审讯完押进牢房,我就给了牢城节级几两银子,求他允我进去看望。”
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林阿贵叹了口气,声音也低沉了些许,“我见到主人的时候,他已经是遍体鳞伤,看到是我,他一把拽住我的袖子,让我一定要到堰村找到一位姓方的姑娘,说只有你,才有办法救他的性命。”
说完,林阿贵起身又跪了下去。
他双眉深锁,目光凝重的恳求道:“方姑娘,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家主人,只要能救我家主人性命,阿贵什么事都愿意做。”
这次,方金芝没急着将他扶起。
她缓缓抬手,捏着林阿贵的下巴,将他的俊脸托起来,与自己对视。
出口的声音中带了丝冷厉:“要我救林公子可以,但你要保证,从现在起,不论我问什么,你都要老老实实的回答,不能有半句假话,否则就算是菩萨再世,也难保你家主人性命。”
林阿贵耳廓泛起微红,面色却丝毫未改,拱手抱拳道:“姑娘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好。”
方金芝收回手,淡淡开口:“第一个问题,我想让你说说,林府身为商户,为何要私养杀手?”
林阿贵睫毛颤了颤,下意识紧抿嘴唇,“在下不懂姑娘的意思。”
方金芝轻笑一声,凉声道:“你若是这般态度,那林公子的遭遇,小女子便也无能为力了,你请回吧。”
“方姑娘,”
林阿贵心下一慌,跪着向前挪了两步。
他抬眼看向方金芝,只觉得那一双水盈盈的杏眸好似无底的深渊,藏着与她年龄外表极不相符的深沉老成,仿佛任何秘密闯到她面前,都会在顷刻间遁于无形。
这个发现,令他瞳孔收缩一瞬。
迟疑过后,林阿贵面色凝重的开口:“江南地区奸佞作乱,主人为保家业,被迫与奸人为伍,可他又深知其中利害,不能不有所防备,这才偷偷招兵买马,雇佣护卫。”
“所以,你并不是什么自小跟着林公子的家奴,而是他重金雇佣的护卫兼杀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还是其中身手最好的一个。”
方金芝说着,手指弯曲轻扣两下桌面,问道:“像你这样的护卫,林府还有多少?”
林阿贵回答:“共有二百余名。”
“这么多?!”
这倒是出乎方金芝的意料。
那日她去林府,明明见府里冷冷清清,并没有人员频繁走动的迹象。
根据她前几日读过的大宋朝律法,朝廷不允许百姓私自武装,只是私藏违禁兵器都会被抓住判刑,更何况豢养两百多号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