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是不是要问爹?阿莱躺在床上,始终难以成眠,如果爹知道,怎么不告诉我?拿起电话又放下,知道问不出结果。只是,还有一个人消息通达,同时能够刺激厉少愚。
从床头柜里翻出名片,阿莱不假思索地拨过去,听筒内响过几声,那头有人接起,声音有些倦:“喂?你好。”
阿莱打起精神,强作轻快:“学长晚上好,是我。”
仲尼认得她的声音,摸索着拉亮台灯,倚在床头:“Li,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寒暄片刻,她终于肯说:“近日财政部稽查经济的事情学长都听说了吧?我打电话是想.......约你明天喝个下午茶,聊一聊这件事。”
“是因为你的未婚夫吗?”
“是。可以吗?”
“好,下午三点半红房子见。”
一夜,阿莱怀着期盼,但觉心神渐稳,裹紧被子便沉入梦乡。自从分手后,厉少愚夜夜入梦,今夜却无端失约,换仲尼前来,牵着她,引着她,一步一步,回到少年时代。
在某个绵长的冬季,他们曾旷课,在雨中奔跑,恣意地笑,笑声追随脚步穿过街巷,最终在一间神秘学店铺檐下落脚......仲尼也有同样甜蜜的梦,然而因她的拒绝,就此变得缄默。
在这半甜半涩的梦中,他们享受着已成回忆,再难复返的,暧昧温暖的辰光。
自从上海相遇,这是他们第一次约会,上一回有厉少愚在,聊得挺好。临出门前,阿莱特意带上仲尼送的塔罗,再相见,免不得叙旧占卜,当年在学校时,就数他最爱未卜先知,常把牌上建议奉为圭臬,以此规避风险。
见着了,先有一个拥抱。仲尼问:“厉先生好些了吗?”听这意思,他早已知道厉少愚的遭遇,且了解一些内情。
的确是“百事通”,这样才好,有话都好问。阿莱如是想着,先回答:“暂时好一些了,再往后还说不准呢。”
说完,目光真正把他看住,大约是冬季少出门的缘故,仲尼的皮肤又白一度,下巴留一圈络腮胡茬,绒绒的,金发微鬈梳在颈后,穿一件高领白毛衣外披浅褐驳领风衣,漆皮马丁靴。整个人,儒雅傲然,几乎拒人千里。
入座以后,阿莱注意到他随身带着纸笔,放在手边。
“听说他被捕足有半个多月,最后被无罪释放。这么长时间,符合法律规定吗?”
“不符合。”见仲尼提笔要写,阿莱忙按住他,“别写,我们今天只闲聊,不涉及你的工作内容,好吗?”
“好。”仲尼收笔,把记事本合上。
阿莱将事情娓娓道来,然后吃马卡龙。交代得较为清楚,仲尼听来很快便把细枝末节与自己知道的消息对应起来,于是轮到他说。
厉少愚说得也不错,此番劫难皆由内斗起。国府三大派系相斗,由来已久,孔行长年初远去欧洲买办,上海分行自此群龙无首,邱诚为身后政治势力所扶持,在行内收服人心,拔得头筹,借走账之便帮助“官门”赚钱洗钱。
东窗事发时,财政部已掌握邱诚的部分罪证,但因其身后“保护”如日中天,只好照例派出秘书先做商量,而那位秘书,正是孔可澄。接着,邱诚被拘捕审问,供出厉少愚后全身而退。
政敌之间,进可攻,退可守——正因为此,那场密谈的结果,便是厉少愚能否沉冤昭雪的关键。如能坐实孔可澄与邱诚合谋,说不定,程孔两家先同室操戈。
“这么说来,孔可澄是重要参与者?”阿莱不敢尽信。
“当然。上海分行在谁手里?财政部在谁手里?警备司令部又在谁手里?”
在这个国府,孔家扮演的角色再明白不过,阿莱心里有数,只是还有困惑:“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原来程玉是总统府陈先生的亲信,与孔家结亲后才为嫡系吸收,至亲至疏,若即若离。从政三十载,清白堂正,唯一为人所诟病的便是婚姻——他与邱诚身后势力有杀父之仇,双方斗至你死我活方肯罢休。为这个缘故,孔家自不敢与邱诚结盟,否则于大节有亏,也于大局有亏。
以程玉的刚直,根本不能藏污纳垢,知道真相后割席分坐,届时岂非让人坐收渔利?难道孔可澄甘愿冒如此风险,只为得到她?阿莱连想都不敢想。
仲尼不知其中感情纠葛,但凭直觉,也知道孔可澄绝非善类。因中文水平有限,只好中英夹杂:
“这次经济稽查涉案人员众多,你可以想想,孔家和谁有过节?要算起来,邱诚自然是第一个,但如果他以身作饵,伪造和孔可澄谈话失败的假象,洗清他们的嫌疑,那另外那些人里,谁最深受其害?”
阿莱怔了一下,“孔家的敌人数不过来,其他涉案人员我也不大了解,但就厉少愚的情况来看,的确深受其害。”
“他和邱诚孔可澄有过节吗?”仲尼问到紧要处。
“不算有吧。”阿莱不禁自我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