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可澄躺下去,心口堵得厉害,思绪绷紧着,像根随手一拨就会断的弦,他从身后抱紧阿莱,把头埋进她脖颈里去。
他哭了:
“阿莱,我求你,别这样对我......”
阿莱用尽全身力气把禁锢腰身的手推开,声音有些颤抖:
“放开我。我不想你碰我。”她骂道:“如果不是你,我们本可以不经历这些痛苦。孔可澄,放开我!我不想要你!”
“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在她剧烈的挣扎中,孔可澄羞愧地松开手,身体渐渐凉下去,夹杂着痛苦绝望,他发觉,自己抛弃一切得来的,其实是她和厉少愚的痛苦。
这该怨谁?实在是谁也不能怨。他哪怕后悔,也悔得有限,等天亮的时候,人人捧他,他就自然而然地恢复成孔家小爷那光彩照人的样子。
“我走了,你睡觉吧。”
他下床,准备回书房去。
阿莱冷冷地说:
“我不去参加那个舞会。”
“因为厉少愚?”
“是,因为厉少愚。”
“你说真的?”他很夸张地打个哈欠,然后坐下。
“真的。”
“阿莱,你骗我的,对不对?这里是北平,年轻学者一茬接一茬,没有人会记得谁是厉少愚。你不想去就说不想去,不要跟我捣乱。”
孔可澄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尊,他不想再因愤怒而失控,所以当阿莱说真话的时候,他会逃避,故流露出怯懦的一面。
他按住阿莱的肩膀,以近乎恳求的语气问:
“你不想去,是不是?”
“是,我不想去。”
黑暗中,只能看见他的泪光。阿莱回答的时候,除了心烦,还有一种自虐的快感,她需要用绵长的心痛,令自己更频繁地记起厉少愚。
他们的过去,她一点一滴都舍不得忘记。
“我答应你。”孔可澄决定了,“到那天,我在家里陪你。”
她仍然抵触:
“不用你陪我。”
孔可澄立刻被不安占据,不经意加重力道,几乎把她提起。
“我只会待在书房,不会打扰你,这也不行吗?”
“不行。”
“那你希望我待在哪里?”说完这句,他已按耐不住焦虑,“这里是我家,你不要我在这里,那你告诉我我应该去在哪里?”
“自便。”阿莱森然道:“我没有允许你碰我。”
孔可澄简直要疯了,理智全失的时候,又像那天一样重重把她摔到床上。这个行为让阿莱释然,危机解除,她只“嘶”了一声,便翻身睡觉。
沉默半晌,孔可澄忽然笑了,伏下去亲昵地把阿莱扳来面对自己,要同她耳鬓厮磨。额头对准额头,鼻尖对准鼻尖,心平气和地向她宣告:
“我们是夫妻,总有一天会履行夫妻的义务。我答应不会强迫你,但这并不代表我会完全服从你。”
阿莱用手枕着脸,好像全不在乎:
“如果你想,现在就可以。”
“想让我杀死你?不,我永远不会这么做。”
“呵,”阿莱讥讽道:“我如今和死有什么区别?”
“我说过,你想做什么都行。”孔可澄苦口婆心地说:“不管是读书学习工作玩乐,只要你想做,没人会拦着你。”
阿莱思忖片刻,忽然有了想法,方转身抬眼:
“好吧,我答应你,从明天开始重新看书学习。”
孔可澄不敢信,嘀咕问:
“想通了?”
“嗯,你有空带我去学校图书馆。”
阿莱语气坚定。她实在忍不住了,没有厉少愚的日子好难熬,忆及他撰写银行法的时候,她想,或许可以通过文字触摸他的灵魂,同他形成共振。
万一,学校文献里真能寻到他的踪迹,那多幸运啊!她终将走进他的世界,被他完整地接纳。仅仅是想到这里,她就开始感到愉悦。
孔可澄应:
“你想去,随时叫我。”
这一次,他真切感受到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坚冰开始融化,只要足够耐心,就总有完全破冰相见的一天——厉少愚、小寒、邱诚、门第、牢狱还有上海,都会随着时间消散,他们会在北平重新开始。
他们是孔先生和孔太太,他们会生儿育女,共度一生。
阿莱睡不着,一合上眼就想到厉少愚。他的气味清新,身材匀亭,小腹和手臂肌肉看着硬,摸起来却很软,阿莱尤其喜欢他的腿,很结实,每次伏在膝盖上面,都会是一场奇妙旅行的开端。当他的指尖划过皮肤,她的身体会发热,然后等待,等待......想来想去,她终于感到自己的一切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