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一紧,阿莱的声音变得喑哑:“爹!”
郑叔衡的心终于落到实处。自听说闺女去北平后,无一日不担忧,偏生宇野秀夫三天两头上门叨扰,要不是因为这,他真想带青韫回去。
“闺女,你这些日子还好吧?”
“还好......”
“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
委屈像开闸一样,变成眼泪,排山倒海地涌出来,阿莱低声抽噎,生怕被爹看见似的,迅速把泪痕抹去。山高水远,诉苦无非给爹娘徒增担忧。还是不说更好。
她强压着,不让自己带上哭腔,等到眼泪停息的时候,说道这一切都是自愿的,可澄是个好人,完全不介意她的过去,一心一意地爱护她,尊重她。
郑叔衡猜也猜到了,但陪她做戏:
“你愿意就好。一开始听到这消息,你娘急得直哭,你知道伐?你这孩子做事真是没谱,结婚也不提前跟爹娘说一声,你这样,叫我们怎么放心得下!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就好像你不是嫁给孔可澄,而是嫁给北平。”
阿莱腔子里有股狂乱的风在刮,搅得五脏六腑不得安宁。无声垂泪时,故作轻松地说:
“爹,您和娘都别担心啦。可澄这一向对我很好,家里长辈看在您的面子上,也都很和善,这不,今天见着四叔,人家还央燕大的顾教授给我在学校里找份工作呢。说不定,您闺女认真工作几年,多写文章,将来也能做个学者。多体面啊!”
“要愿意就认真做吧。爹从来不怀疑你的能力,只是要多注意身体,该休息就休息。”
“我知道!您和娘都放心吧,将来我会名扬四海的。”
——好,那太好了。郑叔衡在电话那头笑出声。知道闺女起码是安全的,他不再悬着心了。安静地听闺女吹嘘,好半晌才问:“你们现在住哪里?”
阿莱答:“外面,我们俩单独住。”
假若孔家认她,那他们不会住在外头。可见这婚姻里,仍然存着孔可澄无法调解的矛盾。
郑叔衡在跟宇野秀夫周旋时,发现他是个年轻而不稳定的□□,因此打算假意合作,再趁嫁女的名义转移财产,如此一来,或能把青韫送回向家养老。闺女虽然年轻,但是醒事明理,加以身畔有孔可澄庇护,将来自己百年以后,至少她们不会被表兄弟吃绝户。
“也好。免得让你天天站规矩。”他笑问:“你想不想你娘?”
“想!怎么不想!”
“爹让你娘给你送嫁妆,怎么样?”
“不用。”阿莱害怕被娘看见当下的处境,忙推拒道:“娘身体一直不大好,在路上要耽搁好几天,太伤身体了。”
“闺女,你娘想你呀!你怎么忍心不让她来?再说,她的家在北平,回去正好带你见见舅舅和表兄弟们。”
“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我听说,自打姥爷姥姥去世后,向家就没落了。舅舅和表哥不争气,把祖产败个精光,现在一大家子全靠舅妈一人撑着,表妹刚高中毕业,他们就不让她上学了。娘回来看到这些,会难过的。”
“正是这样,你娘才该回去。”郑叔衡循循劝道:“你娘是向家的老姑奶奶,她回去能治住你舅舅。除了你的嫁妆,爹再额外备些银子,让她帮助你舅妈梳理内院,到时候,你表妹就能像你一样读书学习。你觉得这样安排不好吗?”
“好是好。”阿莱仍然犹豫,“娘回来了,你怎么办?”
“爹在苏州等你们。”
遂约定让向青韫北上。从此后,阿莱不再孤身一人。
按耐住满心担忧和期盼,阿莱想先找孔可澄谈谈,哪怕希望十分渺茫,她也希望,娘到达北平后,能与她同住。
傍晚时分,厨房刚飘出香气,孔可澄便进门了。看见那道魁梧的身影,阿莱感到无比紧张,仿佛一个平时对丈夫横眉冷对的妻子,终于有不得已的事情要求他。生怕被拒绝,但还是笑脸迎去。
孔可澄顺势紧拥着她,有些迷失。想不明白背后的动机。
然后,她挽着他在院里闲逛,晚霞散发金色的余晖,在地上勾勒出两道身影。
耳畔是孔可澄的低语:
“真是乖了不少。”
阿莱自嘲一笑,索性问:
“我乖,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孔可澄用手掌扶住她的后脑,手指随意地穿进发间,乌黑发硬的发丝,正应这犟脾气。心里盘算着,她想要什么好处?她愿意和他交换,是不是一件好事?不免噙起笑意:
“你想要什么好处?”
“我娘过几天来北平,我想让她住这里。”
“啥?”孔可澄眯起眼,“你娘要来?还和我们住?”
“是。你同意吗?”
“同意什么?”
“让我娘在这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