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名字?”
小姑娘刚过两岁,是小猫脸,胖嘟嘟软乎乎的,眨着大眼睛,很害羞地看着他。
宋潜笑道:“她叫爱丽莎,他叫帕斯卡莱。”
爱丽莎很想吸引孔可澄的注意,鼓起勇气说:“爸爸,请讲中国话。”
见他儿女绕膝,说真的,孔可澄很羡慕,很羡慕。那种心情很短,转瞬即逝,但也很长,绵绵无绝期。脑子全放空了,没有任何想法。
宋潜让他把孩子放到地毯上,两小孩生得白白净净,穿得喜气洋洋,鼓鼓囊囊的,在他们面前排排站好,活像一对儿年画娃娃。
“给叔叔拜年。”
“我都这样了,你还不忘占我便宜?我比你大,他们得叫我大爷。”
“哦哦,给你们孔大爷拜年。”
帕斯卡依在家里那样,马上跪到地上磕头,爱丽莎不懂,但跟着做了,很艰难地跪下去又爬起来,然后扑到孔可澄膝盖上,天真好奇地看墨镜上的倒影。
心情一好,孔可澄自然愿意摘下墨镜露出真容,脸上的暴力痕迹早已消失,只剩那颗玻璃眼珠铭记着。珠子通体发黑,只瞳孔是深褐色,与右眼略有差别,幸运的是,孩子们看不出来。
所以他更开心了。陪两个孩子坐在地毯上,给他们讲故事,不过,只是讲亚当和夏娃的故事,讲男人捏造女人的故事。
不知何时,宋潜走了,阿莱来了。听见脚步声后,他困惑而冷漠地坐着,装作不知道。
夕阳的光芒,在冬日里显得尤为耀眼,即使没有热度,也能给沉睡的万物以滋养,经过一季的埋藏,转化为春日里茁壮生长的养料。枯木逢春,其实是一颗心的起死回生。
见他变了脸色,她有些怯:
“年夜饭好了,先去吃饭吧。”
他恍若未闻,自顾自地陪孩子说话,因不愿让她看见那只丑陋的义眼。他想,她能明白的,他这种懦弱,在她面前不仅刚存在一两天。
她又道:
“娘特意给你包了冬菇马蹄肉饺,今天多冷啊,你好歹赏个脸吧。”
他决定懂点礼数,故问孩子们饿不饿,都说饿了,便让他们去找爸爸妈妈,然后用双臂支撑起身体,要自个儿站起来。阿莱看他太吃力,立刻就去扶住他的胳膊,谁料他把手一抽,对她说:“我自己来。”
宋潜说得对,他想康复,至少要做一做康复训练,哪怕不能完全如初,起码往后摆脱轮椅是有一定希望的。
等到战争结束,他总能离开北平去和父母团聚,要是让他们看见自己这幅鬼样子,不知道心会多疼。这几年,他算是叛逆够了,不愿再令他们伤心。
终于,他肯试一试那副拐杖。
阿莱紧随他在廊下漫步,两个孩子在前头追逐嬉闹,佣人举着杆子,把屋檐上的大红灯笼一一点亮,烛光闪烁,温暖地照映长廊。在这一刻,她下定决心。
她感叹道:
“那要是我们的孩子,该多好!”
回应她的,唯有一阵沉默。
孔可澄被吓着了,飞快瞥她一眼,心绪不宁地,把那双拐使得飞快,只想快速逃离。因不熟练,短短几步便已熬出汗水,走得不仅歪歪扭扭,腿也死疼。还是轮椅好啊,一招手,孔现就把轮椅推来。
阿莱登时心灰志堕,跟上去接过轮椅,一路推着他。尤不死心地问:
“可澄,你想要个孩子吗?”
孔可澄一听,心底一股无名火“蹭”地窜上头顶,很愤怒,但像个没事人一样,别过脸去,淡淡道:
“要是我们有孩子,会比他们大一岁。”
她省得,他其实很介意,便说:
“现在也不晚。”
“我不想。”
因想到四年前那场乌龙——阿莱是不愿生孩子的,哪怕为厉少愚,也不肯生。如今他残废了,她想弥补他,所以愿意赔他一个孩子。
这几年,他一直将她事若神明,迷失在对她的渴求里,但当天堂里的圣人愿意为他降下指引,他才明白,这一切,原本就错在他身上。
而残疾,是对另一个错误的补偿。
阿莱问:
“为什么?”
“我不需要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做赔偿!”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他把她当什么?
阿莱登时心气溃泄,胸口像被石头压着,喘不上气,僵在原地手足无措地颤抖着,然后眼前一黑,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