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她们走出礼堂以前,厉少愚钻进了宋潜的车。
好久没这样跑过了,他的心跳得极快,全身歪倒在副驾上,催促道:
“快走快走!嫂子和阿莱在后头。”车一开,寒风吹进车里,他头上竟还冒汗,粘腻腻的,只得取下帽子,一边扇一边说:“没想到她俩那么聊得来,一整天都没停过。”
宋潜对她们的友谊很认可,开着车,不经意地一笑。
厉少愚继续絮叨:
“今天嫂子压轴演讲,即兴的,居然赢得一片掌声喝彩。幸好你不在,否则真不知道你这张脸往哪儿搁——”
宋潜好奇道:
“她讲什么?”
“你们的婚姻生活。”
厉少愚浑然不觉他的困惑:“你认为你们现在夫妻关系怎么样?”——生生把宋潜问得不自在。
“婚姻生活,”宋潜一直知道罗莎认为他不称职,但他并不那么觉得,所以答:“挺好的。”
“是吗?”厉少愚不太相信。
“是。她说我的不是?”
“不算。”
“那说了什么?”思忖片刻,宋潜释然道:“你不说我也知道。Rosa自第一次怀孕开始就对我不满,生完帕斯卡她就抑郁了,我听她给朋友打电话,说她很幸福很爱孩子,但其实并不是,那段时间她对我非常冷淡。我带她到处寻医问药度假旅行,全部不管用。”
“哦,”厉少愚恍然大悟,“所以婚后你带她去香港那次,是因为她抑郁?”
“是啊,那时候我有些灰心,想着试试吧,最后一次。你开解她以后还是没啥起色,我又带她回重庆了。正在我以为生活定格的时候,家里办了场舞会,她那晚看上一个从美国受训回来的将官,从那天开始对我态度大变。不怕你笑话,在他们眉来眼去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但我告诉自己别管。后来他们好上了,她也不抑郁了,也许出于亏欠,偶尔还愿意和我温存两下呢。”
厉少愚但觉震惊,脑袋全空洞了,什么想法也没有,只会问:
“然后呢?”
“他们分手了,Rosa选择回到家庭,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有一次我们因为立场问题吵架,应该是那天晚上,意外有了第二个孩子。”
厉少愚留心听着,从衣服口袋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衔在嘴角,然后递他一支,就着夜色点燃。他不问,因他不是判官,辨不出谁对谁错。
“她从没有爱过我。”宋潜眼里蒙上一层水汽,有些哽咽:“我是她用来证明成功脱离家庭的工具。生完两个孩子后,她不再需要向她父母证明任何事情,所以对我越来越不耐烦。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但她频繁地把我们的私事说给别人听,好像批判我的人越多,她越舒坦。”
厉少愚困惑道:
“你全知道,为什么还跟她结婚?”
“什么为什么?”宋潜不耐烦,说:“她不爱我,但我爱她啊。”
厉少愚扭过脸,在夜色里辨认他的神情。
“既然爱她,为什么不在她第一次向你寻求帮助的时候搭一把手?”
“我要工作,而且家里有佣人,我没必要插手。”
厉少愚不认同,表明态度:
“你是他的丈夫,是孩子的父亲,你应该和她分担生活的琐事,不是什么插手。”
“你就站着说话不腰疼吧。”
厉少愚软洋洋地靠进座椅:
“你们的事我一个外人说不好,各人有各人的立场,都觉得自己付出更多。要是我结婚生孩子,当然,我不确定我这辈子还能不能结婚,就算结婚,生孩子也要从长计议。但是假如我有孩子,我愿意每天在家带。”
“你那么爱郑小姐,要是和她结婚,你会不想要一个你们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厉少愚想到和她同居的日子,那些耳鬓厮磨的日夜,笑得很灿烂:“如果要,那我们的孩子应该快六岁了。”似流星一闪,随即黯淡下去。
宋潜预备反将一军,“等你们真正过起日子来就知道了,我不相信你能铁了心不要孩子。”
“你觉得我们还有机会过日子?”
“有啊!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可澄正在跟郑小姐闹离婚,让我给他找律师呢。你不知道,郑小姐已经上了宪兵队的黑名单,离开孔家等于任人宰割。”
宋潜开着车,不时扭脸看他的神情,掩不住的幸灾乐祸。厉少愚急了:
“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当时风声紧,可澄刚出院没多久,心情低落,需要人照顾,我看郑小姐对他内疚,根本没想过离开,所以瞒着没告诉你。不管怎么说,他是我表哥,我为他考虑是肯定的,你要怪我我只能接受。”
“我没资格怪你。这些年如果没有你带来的消息,我早就撑不下去了。”厉少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