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心……心会越来越……贪婪，好好活着就好……就活着……”
话没说完，他就死了。
楚锦瑟除去皇帝，最后也是他最亲近亲人死了。
他抱着兄弟的尸体，额头靠在他们相握的手上，却感觉不到什么温度。
他告诉自己：战场上刀剑无眼，我的兄弟只是想赢得军功，赢得好前程。他也说了，是因为贪婪，所以才捞得如此下场。
所以这绝对不是皇帝做的！
对，皇帝也不能在战场上如臂指使般要了一个人的命的！
……
这只是个意外……
楚锦瑟最后一次紧紧拥抱寒冬睡在一起取暖、夏日下河摸鱼、彼此会记得对方生辰准备礼物的兄弟，也仿佛抱住那个不想深想的胆小自己。
对着尸体的耳朵小声说：“我不会贪婪的，你知道我是那么的胆小，根本不敢上阵杀敌，这些年的军功都是你匀给我的还记得么……”
泪水随着话语止不住的流下。楚锦瑟觉得心上压了什么重重的东西，那么沉，令他喘不过来气。
他想告诉其他人，他痛苦的要死去了，可喉咙仿佛有一团棉麻堵在那里。
他唯一的兄弟死了。
“我只会在后方的，就像你在的时候一样……”说到这时，他再一次控制不住情绪哽咽，这次心上压的重物不再下落，它飞起来了，它要从他被堵住的喉咙出来。
楚锦瑟干呕两声，可什么都没有从他口中出来。
所以他只好继续说：“就和你在时一样，我会努力的做一个漂亮的花瓶摆件，好好的活下去。”
他对兄弟，同时也是他自己这样做好约定。
随后放开尸体，让其他人抬下去。看着尸体离开帐子，他才缓缓地不知道和谁说：“连同你的那份，我也会好好活下去的。”
彼时，皇帝杀有权势的皇贵妃儿子时，楚锦瑟没有说话，因为他没有权势；
皇帝杀被称赞天资聪颖、极具慧根的幼弟时，楚锦瑟没有说话，因为他愚昧不清；
他的兄弟为了军功死于战场，楚锦瑟没有说话，因为他会永远居于后方；
最后车轮从他身上碾过，这时已经没有没有人替他说话了。
皇帝给予的楚锦瑟封号更是一种诅咒、嘲笑、不屑与弱者计较的怜悯。他获得了比之前现在任何一位皇室成员都要大的荣耀、权势、地位以及待遇。
数不尽的金银财宝涌入富丽堂皇的府邸中，世人皆称赞皇帝仁爱兄弟，是治世明君，只有他自己在永远被困在床榻上，终生和屎尿混在一起。
这世道何其不公正！
楚锦瑟怨恨这个皇帝对兄弟不仁慈；他怨恨南蛮部族为了地位让母亲嫁入皇家；怨恨母亲为何要将他生下又不好好养大；怨恨先皇是无情无义之人，不怪他是子嗣相残；怨恨皇帝为何不直接杀了他，留他这半截身躯做什么。
最后他更怨恨他自己，为何不能自行了断，为何还对这人间留恋，为何不奔向永恒的死亡。
是为了好不容易爬上的高位？
是为了苦尽甘来的富贵？
是为兄弟的约定么？
不，都不是。
他说不清是什么，也想不明白。就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夜晚与娈童歌姬酒肉林池，用酒液和他人的温度填补他的缺失。
白日昏睡不止，在梦境中述说皇帝的罪行，期望有神明或者其他的什么妖魔鬼怪能听到，制裁这蹉跎他一生的无德王朝。
然而没有东西回应他。
一个月，一年，十年过去了，皇帝一脉在不断孕育子嗣，逐步壮大。
没显示出丝毫的报应。
恨意，恶毒的诅咒和残破身躯令楚锦瑟逐渐疯了，魔怔了，他开始明目张胆的府邸中，和下人诅咒皇帝去死，谩骂他不仁义。
这话一五一十传到皇帝耳朵，皇帝却只是微微笑了一下，转头继续和他刚出生的第六幼子楚铭钧玩耍，并吩咐下去：“从此之后不需要再向朕汇报楚锦瑟的消息了。再去催一下亲王的陵墓修建进度……也许就是这几年，也许是几十年后，这取决朕这个兄弟疯的程度，先吩咐下去吧。”
皇帝想：如果完全疯了，心中混沌，不再为不得事物劳心劳力，没准活着比他这还要久远呢。
之后便完全将永寿王抛之脑后。
从那日启，楚锦瑟府大门紧闭，除去采买食物下人，整座房子仿佛死去了一般。活着的只有一个整日疯疯癫癫，与屎尿相伴的尊贵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