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他又回到了那辆失控的马车上,面目模糊的阿娘将他牢牢圈在怀中。而后,马车停了下来,他以为有救了,抬手看阿娘,却被阿娘一把推开。
一柄长枪将阿娘的身子贯穿,温热鲜血毫无征兆地溅入眼中,世界在一瞬间被染成红色。
然后是一场烈火,将幼时记忆烧得七零八碎。他被困在无数岔路却没有出口的山洞里,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这时候,脸上传来温柔的触摸,无边无际的黑洞里,头一次有了光。
他抬头看那束光,温暖,明亮,难以直视,却又让人忍不住想要触摸。
他朝那道光伸出手,光束渐渐散开,浮现出少女好看的轮廓。
少女满眼关切,他完全清醒过来,骨节分明的手顿在半空中。
“做噩梦了?”孟乔芳递给少年一碗水:“嘴唇都干裂了,喝口水润润?”
少年点点头,接过碗,小口小口饮水。等精神恢复过来,他正想说声谢谢,却又有一把肉串递到了面前。
即便是在上京,也很少有人这样待他。
烤好的肉串格外香,孟乔芳许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味蕾得到极大满足,快乐地眯起眼睛。
她这模样让少年的心情也前所未有地松快起来,他忍不住夸她:“肉烤得很好吃,你厨艺不错。”
“多亏了你的调料。”孟乔芳歪过头来看少年:“不过,你经常在野外生存吗?为什么连调料都随身携带?”
少年点头,半真半假地回答:“我常年在外游历,经常会在一些荒无人烟的地方过夜。带着这些东西,偶尔猎些鸟兽,吃得香些。”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孟乔芳笑道:“以后我若出远门,也把它带上。”
“你倒有想法。”少年有些诧异:“一般来讲,女孩子都不会出远门。”
“可我现在也离家很远呀。”孟乔芳把自己落水前后的事情告诉了少年,总结道:“经此一劫,我是想通了。我只活这一世,仅此一世。所以一定要热烈自由,率性自在。想看的风景一定要看,想做的事一定要做!”
少年看着她,是那般的坚定明媚,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阻挡她,不禁问道:“你想做什么?”
孟乔芳盯着少年的眼睛,头一扬,望向湛蓝的天空,嘿嘿一笑:“不告诉你!”
她不说,倒不是没想清楚。只是她有些害怕,怕被笑话异想天开,也怕听到阿爷讲过无数次的那些话。
少年笑了,换了个话题:“那你想去哪里看风景?”
这个问题孟乔芳还真不知道答案,因为她压根就不知道世上有什么好风景。歪头思考了片刻,她终于想到一个想去的?地方:“常山吧。听说那里冬日里会落雪,一定很美。”
“若想看雪,敦议的雪更美一些。如果可能,我……”
他本想说我可以带你去看,但以他目前朝不保夕的处境,又怎么敢许下承诺?于是他改口道:“如果可能,你还可以去姑苏瞧瞧,江南二月,小桥流水,也是极美。”
养伤的日子里,两人交换了名字,少年自称上京人士,姓高名阳,来锦州是为了寻亲。
孟乔芳没有全信,也没有不信。寻亲怎么会寻得满身伤痕?他必定有事隐瞒。
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她无意深挖他的秘密。
许是因为灵泉的功效,两人的伤好得极快。不过五六日,高阳的身体便基本恢复了,香草评估之后,给孟乔芳增加了五十八点功德值。
两人一起下山,路上没遇到大麻烦,偶有野狼出没,也被高阳赶跑了。孟乔芳还在山上挖到两棵人参,都是十来个年头的样子,她直接种进了空间。
九日之后的傍晚,孟乔芳终于回到了太平镇。此时距她落水已有二十余日,田里的禾苗长高了一大截。
许是衣裳太脏头发太乱,回家路上碰见的几个乡邻,都没认出她来。
远远地,孟乔芳看到家中院门虚掩。院前菜地里,鸡鸭正欢快啄食菜叶。菜地旁边立了一座新坟,走进一瞧,墓碑正中赫然写着“爱女乔芳之墓”几个大字。
孟乔芳有些尴尬。
推门进去,院子里没人。再往里走,只听见屋里传来孟长青的骂声:“咳咳!滚!你给我滚出去!”
“三叔,您听我一句劝。”一个黏腻的声音响起,“你看看你这要死不活的样子,想来不日便可与乔芳妹妹团聚了!既是如此,您守着三叔母的东西又有何用?不如把东西交给我,我一定给您送终!”
这话恶毒至极!
孟乔芳推开房门,怒道:“孟嘉月!你想给人送终,回家守着你小娘更合适!”
孟嘉月从寝屋里探出头,见到孟乔芳,惊诧不已:“乔芳?你不是死了吗?”
孟乔芳站在堂屋里,屋内并未点灯,有些昏暗。夕阳余晖逆向而来,落在她侧身上,本该是很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