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还有一种情形,那就是凶手将邱少隐骗下马,然后拿着粗壮木棍对其虐打,随后砍下头颅,又将尸身扔入沟渠。
只是,这样又如何解释马鞍上的血迹?
她想了想,从角落里拖出一个高大的人形沙袋,利索地拆下头颅,又从腹内掏出几个小沙袋。
大体估算了一下重量,和邱少隐差不多。
她用毛笔在麻布上做了几个记号。
沈缨随后拎着两只浸了朱漆的鞋子递给黄县尉说,“劳烦大人,可将此物看做切骨仇人,用力摔打,然后将其拖至门边,再扔到门外。”
黄县尉闻言看了她一眼,也没问原因。
他套上沾了漆的鞋子,上前一脚将那无头沙袋踹出五步远,又在沙袋的几处记号上狠踹几脚。
最后,他拎起脚踝就往门边拖,最后抬脚一踹,那沙袋便顺着石阶滚了出去。
“砰”的一声,随之响起的还有黄县尉声音,“姜大人,没伤到您吧?”
说来也巧,那人形沙袋正好落在姜宴清脚边。
但凡他早来一会儿,那东西就能砸到他身上。
姜宴清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淡声道:“无碍。”
沈缨避开地上的红漆走出屋子,向姜宴清粗略地行了一礼,然后蹲在沙袋旁侧查看上面的痕迹。
良久后,她起身摇了摇头,“痕迹不对。”
姜宴清垂眼看着沙袋,待看清朱砂的位置时心下了然,“沈仵作有何推断?”
沈缨未答,反而问道:“大人,以无奇身手,能一刀断人头颅么?”
姜宴清静静地看着她,眸子里漆黑一片,似乎在思索她话中深意。
片刻后,他轻笑一声,“能。”
沈缨揉了揉手腕,抬眼看着他,语气深沉,“人人皆知永昌县衙实权旁落,早就沦为林府等大族傀儡。”
“县衙的这几位官差或多或少都与林府有瓜葛,如徐县丞,为林府大开方便之门。”
“如邱主簿是林氏书院的学生。亦或是黄县尉,妻族便出自林氏旁支。府衙还有多少其他家族眼线,怕是数都数不清。”
她侧头看了眼黄县尉,见其木着一张脸,连张嘴分辨的意思都没有。
于是沈缨继续说:“可姜县令却是实实在在的外乡人,皇帝亲赐的官员,家世显赫,青年俊杰与永昌毫无瓜葛。”
“您一上任便动作频频,欲将实权揽至官府,压制大族,交好芙蓉巷,可谓是野心勃勃。”
“您也确实厉害,只一月而已,一心奉承林府的徐道仁便得了疯病,八成老衙役们被拆解,分送至各坊看门,取而代之的是你选拔的新差役。”
“如今,本是林府嫡系的邱少隐忽然投靠大人,私底下却与林府的人宴饮交往,按理说,您是容不下这两面三刀的人。”
“所以?”
“所以,您比任何人都有嫌疑。”
姜宴清点点头,并未斥责她狂言诬陷,反而露出几分赞许,“沈仵作言之有理。”
沈缨原本就是推测之言,虽有冒犯,但她选择将心中疑惑挑明。
也是为了向姜宴清示警,她能猜得,别人亦能。
与其藏藏掖掖,不如说出来想想对策。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姜宴清不可能杀邱少隐。
那人实在是个能人,若得他全心辅助,姜宴清定然事半功倍。
他那般会算计,绝不会在无人可用的情形下,自断一臂。
沈缨没有说话,俯身扛起那人形沙袋便进去继续验尸。
不一会儿,姜宴清和黄县尉也进来了,站在另一侧。
外部伤痕已验完,那典吏忍着哆嗦勉强记录下来。
沈缨看了眼,见没什么错处,便取出一柄小刀准备剖尸。
她的手很稳,刀刃直直地划开,深浅均匀,内腹未伤分毫,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散开。
时隔有点久,尸身半边都在沟渠内已经泡的变了形,这气味必然是难闻的。
沈缨早已经习惯开膛破肚,眉头都没皱。
她快速找准腹部下刀,从里头取出一些残存的食物。
腹中很空,仅存的一点东西已经成为糊状,伴有酒味。
按照以往经验,食物在腹中呈少量糊状,大多已进入肠中。
那么,可推断此人亡于饭后两个时辰左右。
这倒是跟之前推测的子时至丑时被杀相差不大。
而且内腹、心脾肺,甚至是肠都没有中毒痕迹,可以断定他骑马回家都是清醒的。
可马中毒了,这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呢?
沈缨冷静地将自己验到的东西一一道出,随后又细细检查了一遍。
确保毫无遗漏后,她便穿针引线,沿着平整的伤口将尸身缝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