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皇宫,经历了一整个白日的喧闹,入夜终于沉寂下来。空旷的泰安殿内,初夏凉风穿窗而过。年轻的皇帝申屠景仅着中衣,躺在偌大龙床上,一动不动,像是早已陷入沉睡。
本该当值的大小宫人却都不知躲去了哪里偷懒,只有两个伺候的小宫女歪七扭八靠在外殿八仙盘龙桌边,一人手里一把瓜子,嗑得欢畅。
“听说没?今个儿朝堂上为了谁能做皇后可是吵翻了天!”圆盘脸塌鼻梁的小宫女冲帐幔鼓荡的龙床努努嘴,示意同伴去看申屠景。
“切,不就是个空壳子皇后吗?有什么好争的。咱们这位啊,看着尊贵,实则就是个泥菩萨。自个儿的皇位坐不坐得稳还两说,谁真当了这个皇后,荣华富贵不敢指望,倒是指不定哪一天就——”旁边瘦高个老鼠牙的宫女边说边做了个吐舌凸眼的吊死鬼模样。
逗得圆脸盘宫女嘻嘻笑个不住。
两人说话半点没避人,申屠景虽然睡着,隐隐绰绰却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半睡半醒之间的申屠景起初还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待把那话在心里舌尖转了几转,便如同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
眼看着他已十八岁,快到亲政时候,今日朝中大臣还在群议该如何为他选后。众人争吵不休,闹的他头疼欲裂,好不容易下朝又被母后拉去慈宁宫说了许多赵相之女的好处,昏沉沉熬到夜晚,这才沾枕即睡。
哪知向来有礼识趣的宫女们,竟敢趁他熟睡时大肆闲聊嬉笑,生生把他吵醒。
申屠景迷惑睁眼,目光穿过龙床旁飘荡的明黄帐幔,隐约看见外殿有两个身形并不熟悉的宫女正在交头接耳说话。
“嘘!你小声点!他好歹也是太后亲子,万一——”圆盘脸宫女好不容易笑够了,探头往里一望,见申屠景一丝反应也无,心里安定,嘴上却也劝道。
“怕什么?亲生子也有远近亲疏,再说咱们可是相爷的人,就是太后不也得看相爷的脸色吗?”老鼠牙宫女有恃无恐地道。
“这、这倒是。”圆盘脸宫女附和,“不过,说来也怪,既然太后和相爷青梅竹马又情投意合,还有荣亲王,为何不干脆——”
申屠景听见这话,藏在锦衾之下的双手陡然紧握成拳,眸中惊异之色再也掩饰不住。
什么?母后和赵相是青梅竹马还情投意合?那父皇呢?还有荣亲王是什么意思?不干脆怎样?
申屠景头痛欲裂,越是思索,越是觉得有什么深埋在他心底的要命的记忆正逐渐浮起,可一时间,又偏偏抓之不住。
外殿聊得正欢的两个小宫女可不知道她们无意中泄露了何等天机,兀自笑嘻嘻把话说下去。
“这你都不懂?荣亲王是遗腹子,而这位生得时辰好,赶上先帝突然驾崩,偏偏储位空虚。唯一年长的晋王生母却是内廷宫女,素来不得先皇喜爱,早早被打发到晋地去了。剩下的,不就咱们这位继后嫡子了嘛!”老鼠牙宫女看样子就是在皇宫摸爬滚打多年,说起这些老黄历,如数家珍。
圆盘脸宫女啧啧嘴,“啧啧,那倒真不知是命好还是命歹了。毕竟若是荣亲王先出生,顺利当了皇帝,咱们这位估计也能有个……”
有个什么,却到底又没说下去。
“那哪能呢?先帝英明神武,还有那些个忠心辅佐的老臣,太后虽然把持后宫,到底不敢出格。要不是后头几年,来了个什么玄武老道给先帝敬献丹药,还带着什么仙童仙女,把后宫闹得乌烟瘴气,坏了皇宫龙气。太后和相爷也不敢。”
不敢什么?
不敢秽乱宫廷!
申屠景双眼怒睁。
他想起来了!
荣亲王是父皇的遗腹子,是父皇驾崩后母后才被诊出有了身孕,是母后在赵璃频繁带着那劳什子玄武道长出入宫闱之后才怀上的。
甚至,他四岁时,有一回仲夏雨夜歇在母后宫里,半夜被雷声惊醒,自个儿抱着小玉枕跑去找母后,从半掩的窗扉里还看见了正苟/合的赵璃和钱皇后!
他当时还太小,不明白两人在干什么,可是看着母后表情痛苦,还当她是受了赵璃的欺负,大叫一声,抓起手中枕头就向两人扔了过去。
他人小力弱,玉枕虽是中空,到底也扔不远,堪堪擦着雕花窗棂砸落,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正在兴头上的赵璃和钱皇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呆了,立时顿住动作,呆呆望向屋外。
待看清只是孤身一人的申屠景时,钱皇后明显松了口气。赵璃却不顾衣衫不整,大步踏出寝殿,一把握住他的脖颈,将他像提小鸡似的抓进殿内。
申屠景不过幼童,又打小娇生惯养,哪里被人这样掐过?细细的脖颈上登时冒出五条指印,只能呜呜气音,一路双手双脚乱扑乱打,可甫一入殿,便再没了力气。
彼时,钱皇后已裹好了衣衫,见宫人们都很识趣,并未来人,申屠景也确实是孤身一人,这才慌忙扑过